第四十九章 回家等我
廖科長所謂的走,當然不是離開考場的意思,他是要我收拾東西滾蛋。
我當然不走,出了這門,就再也沒說理的地了。
只是光賴著,除了把現場的氣氛弄得無比尷尬之外,似乎起不到一點積極的作用。
旁邊兩個醫生也沒敢說話,倒是李紅梅迫不及待大催促:「各位監考老師,我可以走了嗎,外面還有很多人等著考試呢,我怕她們等急了會鬧出點什麼事。」
說白了就是別把事情鬧大了,不然傳出去對誰都沒好處。
變相的威脅。
我卻百口莫辯,滿腹冤屈無法辯白,委屈得差點沒哭。
還是劉主任最後掙扎了一下:「她剛才說練習氣胸是他爸爸的主意,而那邊那個同學又說是她借錢買了試題,既然大家口徑不一,與其僵持不下,那不如去找她爸爸跟泄露試題的人來對質,這不就真相大白了嗎?」
僵持不下是劉主任說的,但明眼人都看出來了,現在的局勢,廖科長佔據著絕對的上風,我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只是我還是很感激他,他這是舔著臉給我爭取機會。
反觀歐陽,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冷漠得像個路邊的看客,反常得像個陌生人。
廖科長並沒有給劉主任,或者是我任何反擊的機會:「泄露醫院試題的人自然是要處理的,不過這事不宜鬧大,我已經請示過院長,院長的意思是私下處理。」
他騙人,他一直在這裡針對我,哪有時間請示院長?
多麼拙劣的謊言,一戳就破。
但出奇的是,剛剛一直給我爭取機會的劉主任,這個時候居然立刻安靜下來了,三緘其口,徹底跟我劃清界限:「既然如此,那就按廖科長說的辦吧。」
廖科長好像早有所料,虛偽的跟劉主任恭維兩句:「還是劉主任深明大義。」
然後笑著跟我說:「李曉曉,因為你作弊,醫院決定立刻跟你終止合同,看在你也是初犯的份上,不追究你毀合約的賠償,但這個月的實習費也不再發放,現在回去收拾東西,明天之前離開醫院。」
我是不是完了?
這一刻心頭的沉重,絕對不亞於以為感染了hiv。
最後看了一眼歐陽,這次他的目光終於在我身上了,可卻依舊冷清,藏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我是不是真的該認命了,說什麼人定勝天,都是屁話。
轉身之際,李紅梅拿眼角瞟我,低微的一句:「不要怪我,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蠢。」
她罵得沒錯,我就是太蠢,不然怎麼會相信了她。
吃了那麼多虧,怎麼永遠都學不乖呢,活該你栽個大跟頭。
眾目睽睽之下被趕出去,這種感覺不要太挫敗太難堪,偏偏我還不能哭,因為哭只會讓自己更難堪。
此時此刻,歐陽終於開口了;「在等等。」
我站著沒動,怕一回頭眼淚就忍不住奪眶而出,丟棄了最後一絲倔強。
「等什麼?」廖科長的聲音,顯然不太耐煩,怕夜長夢多。
之後就是鴉雀無聲,得不到歐陽的回答,廖科長似乎有些氣急敗壞:「歐陽醫生,你不是這次的監控人員,請不要搗亂。」
他生氣,可語氣反倒有哀求的成分,絲毫不敢說重,好像歐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
依舊不見有人回話,我背著都能想象出廖科長黑炭一般的臉色,以及拿怒不可遏,又極力強忍的畫面。
他呼吸不暢:「歐陽醫生,你究竟想怎麼樣?」
這次歐陽終於回了他一句:「這話你應該去問院長,他說他一會要過來,讓我們等著,要是廖科長不想等,大可以繼續,我是無所謂的。」
這是他進來以後,講過的最長的一句話了。
語氣很平淡,卻讓廖科長瞬間沒了聲。
對於院長要來,驚訝的遠不止我一個,等我轉過身去的時候,廖科長的臉是黑的,劉主任蹙了蹙眉,李紅梅更誇張,一張苦大仇深的臉。
每個人的表情都很精彩,唯獨歐陽,淡漠中又有一絲憂傷。
我真的很好奇,他今天究竟是怎麼了。
才一會的功夫,身後的門被人推開了,「吱呀」的一聲,從外面走進來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
穿著黑色的西裝,頭髮還很烏黑濃密,梳得整齊發亮。
人很高,卻很瘦,穿著西裝往哪裡一站,氣場全開,嚴謹中又帶著些不怒自威的氣勢。
只是我怎麼覺得,他跟歐陽有點像。
他想必就是院長了,因為廖科長他們第一時間就站起來迎上去,只有歐陽跟劉主任還原地站著,等著院長過來。
院長沒怎麼理會廖科長等人,直接過來跟劉主任握了手,可想而知劉主任的分量。
只是他並沒有理會歐陽,跟劉主任握過手,側頭跟旁邊的廖科長說了幾句話,眼睛還特意瞟了我一眼。
他應該再說我,就是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我有些緊張,呼吸急促的等待著自己的宿命。
院長低語幾句,廖科長的臉色變了又變,貌似不太高興,卻也只能點頭說是:「明白了,我一定照辦。」
然後院長就點頭,再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歐陽之後,轉身離開,連餘光都沒落在我的身上。
我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我,這個是可以肯定的。
所以究竟要怎麼解釋,他特意為我走一趟呢?
我看向歐陽,感覺又是他在默默的替我收拾爛攤子。
看他的表情,他到底做了什麼,才能讓院長親自為我這個渺小得幾乎看不見的小護士走一趟?
為什麼每次製造麻煩的都是我,每次費盡心思給我處理麻煩的都是他。
院長走後,明顯的可以感覺出廖科長有些氣結:「作弊的事情已經查清楚了,跟李曉曉無關,所以此事到此為止,以後誰也不許再提。」
他忽然的改口,現場的人都為之一愣,特別是李紅梅,眼睛瞪得有點大,差點就要脫口而出問為什麼了。
但大家都是聰明人,沒道理看不出來這是院長的意思,所以驚訝過後,立刻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把剛才的事跑到九霄雲外了。
我就這麼莫名其妙的逃過一劫,山重水複到我都以為自己在做夢。
明明剛才還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呢,現在怎麼說變就變?
我是又高興又不可置信,就怕自己在做夢。
只是在這個高興之餘,卻注意到廖科長在院長走後的下一秒,特別怨毒的瞪了一眼歐陽。
歐陽又看見的,我甚至看到他眉梢往上挑了一下,但沒做聲,撇下眾人就走了出去。
直覺告訴我,歐陽有點問題,我要跟上去,可廖科長叫住我:「李曉曉。」
我站住,轉身望著他:「廖科長,你還有什麼吩咐嗎?」
他氣結:「事情雖然查清楚了,但是你自己以後做事也要小心點,手腳乾淨了,就不會落人話柄。」
我不想跟他鬥氣,都不是孩子了:「我謝謝你。」
說完沒再給他任何數落我的機會,飛快的跑了出去。
趁著院長的威懾還在,給他點氣受,也算是拿回點利息了,他剛才弄我的時候,心裡可勁的爽吧。
我衝出去,電梯已經開始往下走了。
歐陽肯定在裡面,我有些著急的按了另一邊的電梯,可它就一直卡在四樓,怎麼按都沒反應。
最後等不及了,乾脆跑樓梯。
如果歐陽是跟院長一塊走的,肯定是下一樓,我只要比他快到一樓,就能堵到他。
至於堵到他之後要幹什麼,這個以後再說。
然而我有些高估自己了,等我氣喘吁吁的跑到一樓的時候,歐陽跟院長的身影已經在醫院的大門口位置。
我也不敢大聲的叫,只能一手掐著因為跑得太快而疼痛不已的肚子,一邊加快步伐追上去。
出了醫院大門,只看到歐陽的上了院長的車。
不知道為什麼,當時我腦子閃過的畫面忽然是歐陽之前跟我提及的,前院長出車禍的事情。
我擔心他,不顧那是馬路,人多車多,衝出去試圖截停院長的車。
但還是晚了一步,等我撲出去的時候,車子已經發動了。
我的手甚至都沒能碰到他們的車子,就被遠遠的甩在後面。
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歐陽從我眼前消失,抑制不住的恐懼:「歐陽、歐陽……」
我扯盡嗓子大叫,旁邊人都被我忽如其來的叫聲吸引,紛紛盯著我,甚至不少人自動遠離,怕我是個瘋子。
唯獨歐陽他們的車子沒有半點動靜,依舊往前駛去。
它跑,我就跟在後面追,還一邊招手一邊叫,從未有過的執著。
我堅信只要我在堅持一會,歐陽一定會看到我的。
以至於途中摔了好幾次,我都咬咬牙爬起來,連褲子都沒得及拍乾淨就繼續追上去。
所幸因為人多車多,車子開不快,他們不能立刻將我甩掉。
只是我不相信,我喊得那麼大聲,歐陽會一點都聽不見。
就算聽不見,他只要往窗外湊一點,也能從倒後鏡里看到我追趕的身影。
可他至始至終都沒下車,直到車子駛過了前面的紅綠燈,揚長而去,他都沒下來看我一眼。
直到我跑不動了,力盡的癱倒在路中心的時候,手機震動了一下,收到了一點微信。
是歐陽發個我的,就四個字:回家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