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有的是機會
我當時並沒有把他所謂的以後有的是機會放在心上,權當做他安慰我的借口。
當然了,如果他真的有需要我幫忙的時候,我自然義不容辭。
只是嘴上說著報答,可到現在為止我還不知道他名字呢。
於是跟他說:「我叫李曉曉。」
我這個人不太擅長跟人交流,也不知道該怎麼問他名字較為合適,乾脆先自我介紹,出於禮貌,他也會自我介紹吧。
果然,他聽后笑笑說:「曉曉你好,我叫劉為民,你也可以叫我劉叔。」
我乖巧的叫一句:「劉叔。」
劉為民三個字,牢牢的記在心上了。
他笑著應了一句,又跟我說:「曉曉真是個禮貌又善良的姑娘,只是剛才的做法太危險了,下次救人也要量力而行啊。」
有些苦口婆心的說法,再次令我動容。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怎麼就那麼大呢,如果是矮冬瓜,他估計會戳著我的太陽穴罵我傻逼,說我怎麼就不淹死這類的話吧。
我們還聊著,歐陽就氣喘吁吁的沖了進來。
這是雙人病房,病房裡還有另外一個人,是個老奶奶,旁邊也不見陪人。
看到我有那麼多人探望,還有點羨慕,笑嘻嘻的說:「小姑娘你可真幸福,有爸爸又有哥哥。」
呃……前半句我收下了,可是後半句就算了吧。
劉叔人很好,可我爸爸只能有一個。
而且我也不要歐陽當我哥哥,有個那麼好的哥哥,多便宜別的女人啊。
歐陽當時也楞了一下,很快就笑著回應老奶奶:「奶奶,我是她哥哥。」
他解釋了,只是我最想聽的那句,他始終沒說出口。
奶奶也不知道聽到沒,笑嘻嘻的「哦」了一句,然後躺回床上睡覺去了。
歐陽過來跟劉叔面對面,兩人對視了一眼,劉叔面露笑容,歐陽一言不發,感覺有些詭異。
我偷偷的扯歐陽的衣袖,叫他:「歐陽,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他應該剛才下班吧,就那麼火急火燎的趕來了。
他回頭看我,眉眼彎彎:「沒,我喜歡被你吵。」
真會哄人。
然後問我:「你們認識?」
他問的是「你們認識」,而不是「這位是」,雖然也說不出哪裡不對,可感覺就是怪怪的。
我沒多想,點頭跟他介紹:「這位是劉叔,是他把我送到醫院來的。」
然後又笑著跟劉叔介紹歐陽:「劉叔,這位是我……」
我想了想,還是說成了同事:「這位是我同事,叫歐陽。」
劉叔禮貌的點頭,微笑的一句:「你好。」
沉穩大氣,就是笑容禮貌多於熱情。
歐陽很自然的點頭:「你好。」
之後兩人再無話語,場面略顯尷尬。
我剛想說話緩和氣氛,劉叔就提出要走:「既然你朋友來了,那我就不打擾你們說話了。」
我再三感謝他:「那劉叔您慢走,這次真的太謝謝您了。」
他笑,沒再多說一句,轉身走了出去。
之後歐陽才坐下來,伸手摸著我的額頭:「還好,沒發燒,那麼深的水你就這麼跳下去,真是不要命了。」
語氣很平淡,沒有任何責備的意思。
又問:「你怎麼認識剛才那個人的?」
誰?劉叔嗎?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歐陽好像挺在意他的。
我如實說了,從第一次遇見他開始說,然後就是剛才跳河裡他一直在醫院陪著我。
無意中看到歐陽挑眉頭,看不出去喜怒,有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他平時油腔滑調的,難得見那麼深沉的時候,我還不忍心打擾了他呢。
過了好一會,他自己才開口:「以後去哪都先跟我說一聲,別亂跑了。」
我「嗯」了一聲,思緒瞬間被他拉回感染hiv的事情上,心裡又變得無比沉重起來。
劉叔說報答他有的是時間,他可能要失望了,我已經沒有時間了。
忽然覺得很累,連說話都懶了。
躺回去,側臉看著旁邊病床的老奶奶,聽她自己叨叨絮絮的話,她好像在這邊住了大半年了,就自己一個人,兒女都沒來看過她一眼。
可她好像也不生氣,笑著跟別人說她孩子都是大忙人,公司離不開他們。
離不開是假的,只是你願不願意離開,或者為了誰離開而已。
這麼沒孝心的兒女,就是生了一副撲克牌那麼多,又有什麼意義呢。
這麼想想,我現在死了也未必就是壞事,能在自己自力更生的時候了解生命,至少比如今的老奶奶強。
辛辛苦苦好幾十年,到頭來卻還是孤苦無依。
「想什麼呢?」歐陽忽然湊下臉看著我,笑彎了眼角。
我看著他:「那個老奶奶好可憐啊,年紀都那麼大了,都沒人來照顧她。」
歐陽掀開我被子躺進來,抱緊我:「將來等你老了,我就天天守著你。」
可我可能等不到老去的時候了。
我枕著他的胳膊問他:「歐陽,我還能活多久。」
他身體明顯的僵了一下,隨即看著我發笑:「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算命的。」
……真是無法理解他此刻的玩笑。
他很快又說:「我唯一能夠保證的是,在你去世之前好好的守著你,一定不會比你早走。」
如果是白頭偕老的一對夫妻說出這樣的話,自然是浪漫無比的,可關鍵是他跟一個快死的人說這樣的話,我真是……好生氣啊。
可還是要保持微笑,畢竟願意一直守著我的人不多了。
而且所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種事情他又決定不了,我是有多野蠻才能跟他生氣啊?
我摟緊他脖子,額頭貼他臉上:「你說的,在我病死前,不管我變成什麼樣,變得都丑,你都要一直陪著我,對我不離不棄。」
這個要求很過分,也很不現實,但我還是想得到他的承諾,以安撫自己那卑微不安的心,即便這份承諾能隨手被丟棄。
他先是愣了一會,隨即笑了:「你怎麼知道你最後是病死的,而不是壽終正寢,或者是意外?你是不是瞞著我改行當道士去了?」
他還有心情開玩笑,我可是很認真的。
放開他,不滿的盯著。
他還是笑,輕刮我的鼻子:「忘了告訴你,你的檢驗結果出來。」
我趕緊捂著耳朵:「你不要說,我不想聽。」
心慌的厲害,大有掩耳盜鈴的意思。
不知道我還可以欺騙自己,還能抱著僥倖的心理得過且過,可一旦得到了確切的答案……
光是那種悲傷就能折磨死我。
歐陽卻扒下我的手,很鄭重的告訴我:「你沒被感染。」
我已經做好了用大吼大叫來阻絕他聲音的準備,可「啊」還沒叫出來,耳朵就率先飄入他的話。
第一想法就是——他騙我。
可他很認真,目光炯炯的跟我直視。
心臟停跳了一秒,然後就是止不住的眼淚,像個瘋子一樣趴在他身上嗷嗷大哭,哭著哭著又笑起來。
我沒有被感染,我沒有被感染……
這是我這輩子聽過最歡喜的話。
他抱緊我,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我現在的心情,激動、高興,又不敢相信。
恰好外面的護士進來換藥水,看到我們兩個躺床上又哭又笑的,身體本能的往旁邊挪了挪,生出幾分忌憚,估計以為我倆是神經病。
我這才收拾自己的心情,擦乾眼淚像個正常人一樣看著歐陽,臉上肌肉不受控制的笑。
歐陽一邊笑一邊搖頭:「你看你,把人家護士給嚇到了。」
我不服氣:「是她大驚小怪,我也是護士。」
他寵溺的捏捏我的鼻子:「是啊,你也是護士,明天快回來上班吧。」
上班?我以為我以後都回不去了呢,那個地方雖然沒有多少美好的回憶,可等真的要離開時,卻還是很傷感不舍。
我問他:「護士長同意了嗎?」
他點頭:「我已經把報告交到楊主任那裡去了,他也下了文件,你明天就可以重新回去上班。」
說到上班,我頓時就為難起來,完了,我當時以為自己死定了,所以床單被套什麼的都扔了,現在拿什麼回去?
我口袋裡也沒幾個錢,新的也買不起啊。
我真是……腸子都悔青了,怎麼就那麼衝動呢。
歐陽偷笑:「沒錢了吧?」
我低頭不敢看他,是沒錢了,可不能找他要。
他倒是大方,整個錢包放我手心裡:「喏,要多少自己拿。」
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土豪男朋友啊,有錢花,隨便花。
可我卻有些羞澀,這樣總歸不好,會顯得我是為了他的錢才跟他在一起的。
他笑,給我拆開,將裡面所有現金取出來,擱我手上:「喏,你老公我比較窮,就這些了,你先將就著花吧,以後掙大錢了給你買包包鑽石。」
還不多呢,怕是有一千多現金呢,他沒事帶那麼多錢在身上幹什麼?為了給我交住院費嗎?
他是特意取了錢才匆匆趕來的嗎?
我捏著錢,拿走了三百,把剩下的放回去。
他楞了一下,沒說話,由著我放回去。
我不想我們的感情跟金錢這種庸俗的玩意參雜在一起,這是我第一次真心愛一個人,我想愛得堂正一點,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我不想在他面前抬不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