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落水
趁歐陽帶著莉莉姐進了辦公室,我偷偷的離開了科室,回了歐陽家帶上行禮。
說是行禮,其實就幾件衣服,還是住進他家之後他給我買的。
之前的床單被套衣服鞋襪之類的,全被我扔到了垃圾桶里。
當時想著既然都不活了,留著只是個累贅,壓根沒給自己留任何的退路。
這次我學乖了,不在那麼衝動了,即便要死,不到最後一刻,還是不能輕易的捨棄一切,不然死不了,又一無所有,那就尷尬了。
帶著幾件衣服跟為數不多的錢離開歐陽家,鑰匙也留在了玄關里,他回來一看就會知道我離開了。
我還把存摺留下,給他發了封定時的郵件,希望他能把這個存摺交給我媽,替我好好的安撫她。
之前跟矮冬瓜同歸於盡的計劃泡湯之後,我就再也沒打過這種噁心的主意。
都要死了,又何必噁心自己呢?
至於我媽,只能下輩子在盡孝了。
只是怎麼死法還是問題,之前想過什麼靜脈注射空氣,或者是注射安這些高端的死法,可是弄這些東西還要再去一趟醫院,想想還是算了。
簡單點的放煤氣,又怕弄髒了歐陽家,更怕害他被人誤會謀殺,多對不起他啊。
跳樓的話,死相又太過於凄慘了,血肉模糊,甚至可能死無全屍。
我怕。
思來想去,還是跳河吧,淹死直接葬身魚腹,連墓地都省了,喪事都不用辦。
拖著行李箱來到這裡最深的河,從行人道上一路走向橋中央。
來往的車流無數,可是沒人注意到我,也沒人有興趣知道我的意圖。
我是逆行的,所以大部分人都是迎面而來,也沒人覺得我奇怪,大家都是步伐匆匆。
只有一個小男孩例外,他是一個人在走,大約三四歲的樣子,臉上還帶著淚痕,眼神茫然,四處張望著什麼。
估計是跟父母走丟了,我本想上去詢問他家人的消息,然後報警求助的。
可想了想,還是沒動。
提醒自己,你是來自殺的,想死就安安靜靜的死,別給自己添麻煩。
可就是那麼一分神的功夫,那個孩子居然自己爬到了橋邊的護欄上,好像試圖站高往橋下看。
但他人就那麼高一點,就是站在小蠻腰上,也看不遠,因此失望是必然的。
這麼站太危險了,我怕他會掉下去,想叫他小心點,可又怕太大聲會嚇到他,反而壞了事,只能慢慢的靠近,小心翼翼的想去護著他。
所幸他沒有站太久,發現看不到之後,一隻腳就從外面跨進來,扒著護欄要爬下來。
「小朋友,你幹什麼?」前面一位十來歲的小姑娘看見了他,立刻驚呼一句。
小孩子離了家長,本就怯弱茫然,被她這麼一吼,登時一愣。
我感覺不太妙,衝上去想要護住他,然而卻還是晚了一步。
在他半扒著護欄想下來的時候,分心張望了那個交換的小姑娘一眼,腳就那麼一滑,整個熱毫無意外的往外滾了出去。
我去拉,卻只用小指勾住了他的衣角。
還不等我伸出另一手去拉,他人已經掉了下去。
我的心停跳了一秒,聽到「咚」的一聲響,旁邊那個小姑娘尖銳的「啊」了一聲,隨即大喊:「救命啊,有人掉河裡了。」
橋很高,離水面的距離怕有三四米的距離,孩子掉下去,遠遠的只能看到一個黑點。
如水的瞬間,立刻被河水掩埋,時不時的還能看到他兩隻豎起來的手,在水面掙扎,不停的跟河水搏鬥。
我當時也沒多想,在周圍人呼天搶地的聲音中,扔下手裡的東西,迅速爬上橋的護欄,腦子一熱,身體已經懸空了。
耳邊只剩下呼呼的風聲,等我稍微冷靜下來,腦子「嗡」的一下,已經入水了。
河水瞬間把我淹沒,很冰很涼,四肢都麻木了。
等我使勁的蹬腳從河裡浮起來的時候,那個孩子已經飄出去很遠了,所幸他還在掙扎。
我也顧不上身體的寒冷,雙腳蹬著讓自己浮在水面上,使勁的朝著孩子游過去。
可是表面看起來很平靜的河水,其實是暗潮洶湧,水面下的水流速度很快,力道很強,還有漩渦,能勉強漂浮起來就不容易了,每遊動一下,河水就會直接拍擊過來,灌我一肚子水。
雖然我跟孩子都是順流而下的,可是他明顯比我快很多。
我拚命的才游到他附近,想伸手拉他,可是雙腿已經沒有力氣了,河水又越發的湍急,一個接一個浪頭往我臉上打,鼻子嘴巴全是灌過來的水,嗆得我眼淚鼻涕都出來了。
又是一個巨浪,一下將我拍進河裡,我感覺鼻子一涼,牽動肺部,立刻劇烈的咳嗽。
可人還在水裡,一咳嗽立刻灌進去一肚子水,人都被轉暈了。
這個時候倒是被我摸到了那個孩子,他已經不動了,身體有些軟,像一坨泥似的。
雙腳趕緊猛蹬,浮出水面的同時把他拉到我身邊,托著他往水面上推。
可我力氣小,他出了水就把自己給壓回水裡了,憋得我喘不過氣來。
撲騰了一會,就筋疲力盡了。
我感覺自己要死了,艱難的將臉露出水面,呼吸一口,立馬被壓回去,胃裡灌滿了冰冷的河水,想吐又吐不出來,極其的難受。
這個時候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我頭上頂插,浮出來就聽到有人在叫喚:「快,在哪裡,套住他們拉上來。」
是漁船,有人來救我們了。
我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抓住他們伸過來的竹竿,另一隻手還得死死的拽住那個孩子,好艱難才被救上了漁船。
四仰八叉的癱軟在漁船上,一睜眼就是天旋地轉的,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了,更加無法給孩子做人工呼吸了。
孩子已經不會動了,很多人在他旁邊圍著,給他掐人中按肚子,就是沒人給他做心肺復甦。
我急得想自己爬起來,可是好幾次都摔回去,真是一點力氣都沒了。
還好此時另一艘從岸邊滑過來的小船上下來一個人,看背影有些熟悉。
他抱著孩子放平,擺正脖子,開放呼吸道,然後解開孩子的衣服,雙手按在他的心口位置,一下一下的壓下去,給他做心肺復甦。
沒兩下孩子就叫了,「哇」一聲吐出一大口水,出了聲,人也就醒了,大聲的哭鬧,怕是嚇壞了。
我鬆了一口氣,可是胃脹得難受,想吐又吐不出來,躺著躺著就有種兩眼一抹黑的感覺。
等我再次醒過來,人已經在醫院了,身上暖和了很多,胃也沒有那種脹得快炸裂的感覺了。
此時床邊還坐著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大叔。
我認得他,就是上次在醫院給我指路的那個大叔。
剛才就是他給孩子做心肺復甦的,難怪我覺著身影這麼熟悉呢。
他看到我,笑了:「小姑娘,你醒了?」
我想開口,發現喉嚨火辣辣的,嗓子沙啞得厲害。
他:「別說話了,你剛才喝了不少海水,需要洗胃,插管子的時候可能損傷了喉嚨。」
我點頭,想謝謝他都做不到,只能朝他點頭跟微笑。
再一看病房的鐘,都下午五點半了,他不會一直在這裡守著我吧?
他眼睛隨著我的目光看了一眼牆壁上的鐘,估計知道了我的想法,笑得有些靦腆:「醫生說聯繫不到你的家人,所以讓我留下來先照顧著你,怕你一會需要做手術什麼的。」
聯繫不到家人,所以住院費用也是他給我墊付的嗎?
我有些過意不去,啞著嗓子問他:「實在不好意思,這麼麻煩你,住院交了多少錢,我還給你吧。」
可是摸到口袋,才想起自己口袋只有不到一百塊,住院起步價都是五百,我拿什麼還給人家。
現在連電話都壞了,行禮也丟了,身上就一件值錢的東西。
只能羞愧的跟他道歉:「不好意思,我身上沒錢,你能借個電話給我嗎,我打電話讓人給你帶錢過來。」
讓誰帶錢過來也是個難題,在這裡我舉目無親。
我媽沒錢,我也聯繫不到她,她可是連手機都沒有的。
至於矮冬瓜,他早就把我當成搖錢樹了,要他給我倒貼住院費,簡直是痴人說夢。
所以,我能想到的只有歐陽了,只是我不想找他,也不敢找他,他對我已經夠好了,我怎麼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給他添麻煩,讓他為我破費。
他把電話給我遞了過來,是目前市面上最新款的蘋果手機:「你給家裡人打個電話吧,至於住院費你不用還給我,是孩子的家人給你付的,不是我。」
我看著他,不太相信:「孩子的家人?」
他笑得很和善:「沒錯,他們就在樓下的兒科病房,他們非常感謝你救了他們的孩子,自願給你交了住院費。」
所以說好人還是有好報的。
可我還是謝謝他,一個陌生人能守著我直到醒來,真心不容易了。
接過電話給歐陽打了過去之後,才鄭重的跟他道謝:「謝謝你,你幫了我好幾次了。」
他笑笑:「上次的事,你還記得?」
他也記得。
我笑:「當然記得,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可是我現在沒有什麼可以報答你的。
他卻來一句:「不著急,以後有的是機會。」
我當時還不太明白他話里的意思,還當是他為了給我找台階下而隨口敷衍的。
後來才知道,是我太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