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危急病人
雖然早就做好最壞的打算,可當這一切真的來臨時,卻依舊難以接受。
我走出去,護士站依舊一個人都沒有。
今天是歐陽值班,他還是那麼馬虎,萬一出點什麼事,該怎麼辦才好啊,歐陽!
日後我在也無法替你擔憂了,你要好好的改進才行。
我正憂心忡忡,護士站的床頭鈴居然真的響了起來,床頭鈴用的是掃水車那種鈴聲,聲音很輕,可很有穿透力,能傳播很遠。
上面顯示是12床,不知住了個什麼病人,一直吵個不停。
床頭鈴響了很久,終於停了。
不一會,卻又響了起來。
我四處張望了一圈,依舊不見有護士衝過來,看來是真的都不在。
這裡是泌尿外科,也不是什麼急診,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吧,大不了就是些打完針要換藥水的,自己停掉就好,也不會有什麼危害。
因此我不並不打算過去看看,一來是我還在休假,不算是這個科室的工作人員,貿貿然去,不出事還好,出了事這個責任科室必然全部推給我的。
來了將近兩個月了,倒也學到了不少明哲保身的伎倆。
二來是我現在已經確診感染了hiv,輕易跟別人接觸還怕傳染了人家,好人幹壞事,總歸是不好的。
我沒在理會叫囂的床頭鈴,出了護士站就給歐陽發微信,告訴他12床病人在按鈴,估計有事。
微信才發出去,後背忽然傳來很凄厲的叫聲:「醫生、醫生快來啊,我老公抽筋啊醫生,嗚嗚嗚……」
抽筋……
我立馬站住,轉身看到一個三十來歲的婦女從12床病房跑出來,哭喊著朝醫生辦公室衝來。
抽搐可大可小,如果不及時處理的話,會出人命的。
歐陽是當班醫生,這個時候不在,病人出事他要負全責的。
我當時腦子一熱,幾乎沒細想,衝過去攔住家屬:「怎麼回事?」
家屬抓住我,哭哭啼啼的叫著:「我、我老公抽筋,抽得口吐白沫了。」
她聲音很大,震耳欲聾的,可我來不及捂住耳朵,拉著她就往病房裡跑。
一進去就看到病人倒在床上,姿態很怪異,四肢向不同的方向扭動,雙手跟雞爪子一樣,扭成一個麻花狀。
牙關緊閉,嘴角流涎,脖子向後挺,背往上弓,雙下肢往後背勾,形成一個「弓」字形,十足一個羊癲瘋患者。
我知道,這叫角弓反張,抽搐比較厲害時候會出現。
他這個樣子應該是抽搐得比較厲害了,連意識到沒了。
家屬一見這情形,頓時「哇」的哭起來,推開我撲過去,抓著他的手一個勁的叫喚:「老公,老公你怎麼樣啊老公,你不要嚇唬我,家裡有老有小,都要靠你呢,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她哭得大聲,我也不敢耽誤,衝過去抓起他們擱在床頭柜上的毛巾,叫家屬配合我:「來,撬開他的嘴,把毛巾塞進去,別讓他咬到舌頭了。」
家屬鬼哭狼嚎的,就知道叫:「老公、老公,你回答我啊。」
我本想自己一個人把他的嘴撬開的,無奈他力氣大,咬得太緊,怎麼掰都掰不開。
而她就知道哭,叫半天不動。
一時生氣,怒斥她:「別叫了,你要是能叫醒他,還要醫生幹什麼啊,趕快過來搭把手。」
她被我劈頭蓋臉罵了一頓,這才稍微冷靜了點,用手背胡亂的擦乾眼淚,過來幫忙。
可她什麼都不會,掰個嘴都無從下手。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本來就腦子一片空白,手忙腳亂的了,還要指揮她,頓時就有些力不從心。
我們兩個忙成一團,他卻越抽越厲害,眼珠子瞪得牛大,牙齒咬得特別用力,臉上的咬肌整個都凸起來了。
這樣下去不行啊,等我們撬開他的嘴,都估計都把舌頭咬斷了。
就算沒咬到舌頭,人也得抽死。
我越加的慌亂,急得團團轉,可是抽搐病人下一步要幹嘛來著?
打針嗎?打什麼藥水?什麼藥水可以讓他安靜下來?
越急越亂,慌得手腳都在抖。
家屬眼見病人快不行了,驚慌失措的拽住我:「你是護士吧,你快救救我老公啊,他快不行了!」
我、我倒是想救啊,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救啊。
我也快急哭了。
就在這個時候,病房門被人一腳踹開。
我瞬間扭頭,迎面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衝進來。
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差點沒哭著撲進他的懷裡。
歐陽看了我一眼,立馬將目光移到病人身上,眉頭瞬間一緊,將我拉到一邊,自己過去查看病人的狀況。
他從口袋裡拿出三四根棉簽,整合到一起之後從病人的嘴角里一下滑進去,然後一翹,病人的口就張開了。
瞬即又「咔嚓」的咬住,四根棉簽盡數折斷,不過倒是給上下齒齦留了下位置,不至於咬到舌頭。
他扭頭跟我說:「去護士站拿兩支安定,一瓶注射用水,還有留置針頭跟注射器過來,快點。」
我飛快的點頭,心裡默念著他要的東西,兩支安定,一瓶注射用水,留置針頭,還還有注射器。
反覆的念,生怕把什麼給忘了。
找齊東西,全部放到歐陽的面前。
看得出他也很著急,可並不慌亂,還不忘安撫我:「很好,給他打針,開通靜脈輸液通道,一會我要給他打安定。」
我一一照做,只是當時太急,打針又不是熟手,加上他身體扭得厲害,抓都抓不住,所以打了好幾針都沒打進去。
要不是打進去了,他一動,有個抽了出來,或者乾脆插穿了靜脈。
等歐陽配好葯,我的針還沒打進去。
他也沒說話,接過我手上的針頭,抓住病人的手,用力拉直,看準手背的靜脈,一針就扎了進去,然後飛快的用膠布綁好。
之後跟我說:「把注射器拿來。」
我轉身拿起注射器給他遞過去,他接過就拔出針頭,將注射器接到留置針頭上,將藥水緩慢的推進去。
推了一會,大概進去了五分之一,又拉出來,伸出手:「安定。」
安定?
我扭頭回去,看到桌子上還有一個注射器,裡面裝了一管子藥水,估計就是安定了。
趕緊給他遞過去:「只有這個。」
他沒說話,接過就接到了留置針頭上,緩慢的給病人推了進去。
隨著藥水的進入,病人漸漸的就安靜下來了,原本像麻繩一樣扭在一起的手腳也逐漸舒展,安穩的躺在病床上,熟睡過去。
我算是鬆了一口氣,才發現歐陽的額頭早已密密麻麻的布滿了汗珠。
他也下嚇壞了吧,如果這個病人出事了,追究起來他估計會很麻煩。
所以歐陽啊,你以後可要長點心了,別在這麼弔兒郎當的。
家屬抓著病人的手,哭哭啼啼的叫喚著老公。
歐陽沒有抽針,把留置針頭用膠布封住留在病人的手背上,防備他一會再次抽搐。
然後才跟家屬說:「他只是睡著了,剛才推了安定,等藥效過了就會醒的。」
家屬這才抬頭看我們一眼,跟我們道謝:「謝謝醫生護士,謝謝你們。」
歐陽很平淡的「嗯」了一聲,收拾好東西就是出去了。
我也沒什麼好說的,跟他前後腳走了。
歐陽拿著用過的醫療廢品回了護士站,我跟在他後面,往左是樓梯,直接離開這裡,往右是護士站,歐陽就在裡面。
我捨不得他,可是我無法面對那麼絕望的結果。
因此最後還是選擇了往左,下樓梯離開。
可是才動,手就被人拉住了。
回頭剛好對上歐陽彎彎的笑眼:「剛才多虧有你。」
這句多虧很叫人感動,因為它讓我知道我也不是一無是處的。
如果在這之前我聽到這句話,一定會高興得跳起來。
但現在不會了,天大的喜訊,都比不上感染hiv的打擊。
我擠出笑:「你以後值班可不要到處跑了,萬一出事了可怎麼辦才好。」
他把我拉回去,關上門擁入懷裡:「這不是有你嗎,怎麼會出事。」
以後就沒有我了。
我推開他,假裝調笑:「幹嘛呢,被人看見。」
他挑眉:「這不關門了嗎?」
我看了一眼透明的玻璃門:「這叫門?跟沒關有區別?」
他笑:「當然有。」
我:「比如呢?」
他:「比如他們只能幹瞪眼看我們秀恩愛,卻不能衝進來揍我們。」
我真笑了,誰會沒事衝進來揍你?
他忽然正經起來:「以後抽搐狂躁的病人,都要第一時間給他們推安定,將他們穩定下來,然後才能空出手來清除病因,否認病人都不行了,做其他的就沒有意義了。」
他在教我,可惜我已經用不上了。
我「嗯」了一句,想跟他說我先回去了,護士站的玻璃門卻被人從外面打開。
這不是說好別人不能衝進來的嗎?
我看他,他移開目光,嘴角卻止不住的上揚。
進來的是莉莉姐,氣喘吁吁的,看到我們兩個時候楞了一下,隨即慌張的跟歐陽道歉:「抱歉歐陽醫生,我剛剛去了趟樓下科室!」
所以沒聽見床頭鈴,差點錯過了病人的搶救。
歐陽語氣很淡:「你跟我進來。」
隨即鬆開我,走進了辦公室。
莉莉姐臉色鐵青,偷看我一眼,這才極不情願的跟了進去。
直到歐陽的背影消失在門後面,我才落寞的離去。
歐陽,我會一輩子記著,這是我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並肩作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