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門后

  松1.

  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周末就像是一顆糖果，可以讓緊繃的人暫時鬆緩下來。


  「悠，後天怎麼辦？」時針剛剛走過十二點，正當悠有些期待地考慮後天的日程時，穹清冷的聲音從障子門之後淡淡卻又清晰地傳了進來。


  「誒？後天？」悠有些茫然地看向了牆上的掛歷：「周日？我們有約定什麼嗎？」


  「約好了啊，你說要一起去買東西。」穹抱著布偶的身影出現在了門拉開的縫隙處，聲音中似乎多了些許的不愉快。


  「不會吧，什麼時候的事情？」搜索了一下腦海，完全沒有相關的記憶，悠不由得難以置信地問道。


  「唉。」穹像是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說道：「上上周，你不是說過看到女同學有一款好看的發卡么？」


  「確實有這一回事······啊！」悠仔細地回憶了一下，才隱約記得在開學典禮上看到過一款好看的發卡，回來也確實和穹說過。


  至於是否約定過要一起去買，悠卻沒有印象，不過也從來沒有懷疑過穹的說辭，逼近穹沒有說謊的立場，她既然如此說了，大概自己確實不上心地承諾過。


  「你沒有記筆記么？」穹似乎有些不滿意。


  「對不起，沒有。」悠嘆了口氣弱弱地說道：「不過，不好意思的是，我······已經有預約了。」


  「什麼預約？」穹的聲音突然變得深邃，讓人聽不出心情。


  「那個，一切事情······」就算是在缺乏照明的房間里，悠依然側著臉沒有直視穹，顯得有些支支吾吾。


  「和誰？」


  「唔，亮平。」悠為自己不自然的表現感到有些戰戰兢兢，怕穹從中察覺到什麼，但是穹卻沒有什麼動靜，不開心也好，質疑也罷，雙方就這麼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氣氛顯得有些詭異。


  「哦？不過你會拒絕的吧，我可是很期待後天的。」穹似乎帶有深意地上揚音讓悠微微打了個哆嗦，隨後少女似乎有些不講理地離去了，完全沒有給悠留下商量的餘地。


  「唉~」悠顯得很頭疼，思緒中一團亂麻，面對「自己造成的局面」，不知如何才好。


  穹回到房間后獃獃地坐在了床上，緊緊抱住布偶的手微微地有些顫抖，說明她的心情也並不是波瀾不驚。


  將布偶隨手擺在了桌子上，少女打開了筆記本電腦，點開了裝滿了寫著心事的那個文檔，有些茫然地一遍遍輸入。


  「對不起悠，我說了謊。不過是你不好······」


  「誰叫你要和她親和！」


  2.

  天色漸晚，天空已經被夕陽染紅，已經顯得有些昏暗的太陽，因為一出校門就能平視的關係，反而顯得有些耀眼。


  「啊？小悠？！」剛剛結束了部會活動的奈緒驚訝地看著倚靠在校門口的悠，金黃色的光掩蓋了他的面容，看不清神色，而悠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存在，正向她招手示意。


  「等我到現在么？」快步小跑上去的奈緒顯得有些受寵若驚。


  「嗯，我想和你邊聊邊回家。」


  「謝謝，我沒想到你會等我，真的好高興。」奈緒的臉變得有些紅潤，眼神中流露出很深的情感。


  「嗯~」悠看到少女如此的表情，在腦海里醞釀許久的話完全說不出口了。


  「後天天氣會很好呢，明明最近幾周都下雨了的。」相伴而行的路上，奈緒流露出掩飾不住地興奮，一向以年長知性的形象展現在眾人面前的她此刻甚至有些幼稚地蹦蹦跳跳：「小悠打算怎麼樣？穿什麼衣服好呢？」


  「呃，哎呀，那個······我還完全沒有想過。」


  「那麼，我們把顏色搭一撘吧。不過如果顏色完全一樣的話就太張揚了，就用差不多的······」少女很興奮的規劃著，甚至有些忘乎所以，沒有注意到一邊的悠苦澀的臉色。


  「那個啊······」似乎鼓起勇氣一般，悠想要插入少女興頭上的自言自語。


  「穿什麼顏色好呢？」可是少女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還是很興奮地想與悠討論。


  「這······真是不好決定呢······」


  「那淡藍色系怎麼樣？」


  「······」本來鼓起的，決定開誠布公的勇氣，卻被輕易地打散了，悠看著興高采烈的少女，本來安靜溫柔的她卻因為和自己的約定而變成了這般，自己又怎麼能做出讓她失望的事情呢？

  「嗯，聽起來不錯呢。」既然已經決定了，悠也不再猶豫，轉變為了往常一般的笑容：「就這樣決定了吧，如果能顯得協調又不顯眼就好了。」


  ······

  周六的晚上，穹很早就回了房間。


  「嗯······」穹站在自己房間的鏡子前，正拿著自己喜愛的白色哥特式連衣裙考慮著，甚至衣櫃里自己喜歡的連衣裙都已經依次擺開，讓人很容易看到她的用心。


  雖然藉由謊言想要阻止悠，但是，那句「我很期待」的心情，確實真真確確的。


  「穹？」房門沒有被拉開，可是悠的聲音卻傳了進來。


  穹的表情變得有些開心，但是隨後壓低成平時冷淡的語調問道：「怎麼了？」


  「對不起······明天的約定我沒能推掉。」悠背靠著障子門，小心翼翼地說道：「作為補償，下周我會好好陪你的。所以······你能先忍耐過去么？」


  「不要，我不要忍耐！」穹將衣服摔在了床上，狠狠地關上了衣櫃。「嘭」的響動讓本來就有心理準備的悠還是心理一顫，雖然意料之中，但是難受的感覺還是讓悠從心地泛起無助的苦澀。


  「不過······如果悠覺得選擇她那邊的話，我就死心。」穹似乎也靠在了障子門的另一面，用低落的聲音說道：「如果你明天早上改變主意了，就告訴我。」


  「我知道了。」悠回應了以後，落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她」，而不是「亮平」的「他」。穹輕易地識破了自己所構建的借口和遮蔽。


  「明天早上，再說吧。」


  雙方几乎已經開誠布公地站在了矛盾的前面，只不過沒有戳破而已。儘管這樣，左右為難的少年還是選擇了得過且過的逃避。


  不得不說，人確實是善於逃避的動物，自古便是，想那大家都不想面對的夜晚，不也是眼睛一閉，再有知覺時就已經是白天了么？

  悠抬起了對著穹的房門準備敲下去的手，轉而輕聲試探道：「穹，你醒了么？」


  「那個，我覺得，對外人爽約還是不太好，所以，我們還是下次再一起去買東西吧。」儘管沒有回應，但是悠還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與其說在和穹商量，還不如說在說服自己。


  「那，我就先走了。」


  隨後就傳來了通往玄關的腳步聲，隨著一聲關門的聲響，房間內陷入了一片沉寂。


  一陣清風從穹房間內的窗戶吹進房間內，捲起了同樣白凈的窗帘，晃得穹緊盯著天花板的眼睛。


  「呼。」似乎是一聲嘆息，在滿床的連衣裙的簇擁下，穹輕輕地長出了一口氣，閉上了一晚沒有休息的眼睛，像是很平淡地睡去了，房間內的時空，因為少女的歇息如同靜止了一般，只有微不可見的水漬，緩緩在枕頭上暈散開來。


  3.

  奈緒靜靜地坐在候車的小木屋內，看著眼前已經緩緩啟程的，兩人本來計劃好要搭乘的公車，心裡不免升起了淡淡的不安。


  眼睛從手錶上離開，距離原本約定好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快半個鐘頭了，無聊的奈緒開始張望著這間與兩人有著重要羈絆的古樸的小木房。


  兩人的緣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突然地溯及既往，讓當事人也有些茫然，的確從一出生開始就作為鄰居存在了，可是對於分別在城市和鄉村生活的兩人來說，就算是作為暑假期間的鄰居，也說不上有很深的關聯，甚至因為兩個人性格和年歲差異的原因，也僅僅保持在認識的程度上，甚至作為玩伴都有些勉強吧。換句話說，在傳統日本保守的處世方式里，這和陌生人並沒有多大區別。


  但是童真的孩子，又怎麼會理會大人們的那套處世方式呢？

  而面對因為父母爭吵而躲在這個隱秘的車站內默默哭泣的自己，面對因為情緒失控而兇狠的自己，悠確實上前來勸慰了，哪怕被自己咆哮道「走開，別過來！」這種失禮的話語，悠還是帶著純真的表情走到了自己的身邊。


  不被別人所注意的，哪怕是父母也無視的，自己的身邊。


  所以說童真的孩子，又怎麼會理會大人們的那套處世方式呢？畢竟大人們只會顧及自己吵來吵去，又怎麼會注意身邊孩子的情緒？單單從這裡來看，孩子比大人可靠得多了吧。


  「篤篤篤······」小屋外傳來慌張奔跑時，鞋底拍擊水泥地面而發出的獨特聲響，奈緒被這個聲音喚醒的那一刻，悠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門口。


  「對，對不起！」還在氣喘吁吁的悠慌忙地道歉道：「很久······已經等了很久了吧。」


  「你先給我立正！」


  奈緒強勢的語氣讓充滿歉意的悠為之震懾，下意識地回答道「是！」，心裡卻忐忑不安地想到：「完了要被罵了，比較是第一次約會就讓女孩子等了這麼久。」


  奈緒看著戰戰兢兢地悠，不由得揚起了嘴角或許從那時的設定來看，悠對於陷入孤獨而恐慌的自己來說就是莫大的一種救贖了吧。


  就算是兩人後來發生了那種關係······只要現在是小悠的女朋友，那就不存在問題了。


  「一定跑得很急吧，真是拿你沒辦法啊。」無奈的語氣中透露出溫柔的寵溺，奈緒伸出手理順了悠因為奔跑而顯得凌亂的頭髮，襯衣上的褶皺也仔細撫平，最後輕輕地將松垮的領帶調整到合適的位置，奈緒摸了摸悠紅紅的臉頰說道：「好了，完成了。」


  「呃，嗯······」面對女友的寬容，悠一時間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帶著歉意地笑意再次道歉：「對不起啊······」


  「反正公車已經出發了，那就步行過去就好了。」奈緒輕輕一笑，很主動地拉起悠的手說道。


  最近的商業區公車的速度大概是十五分鐘車程，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雖然慢悠悠地走了四十多分鐘，好歹是在電影開場前趕上了。


  電影在不知不覺中完結了，和日本以往的運動類電影的基調一般，名叫「佳子」的女主角，經過了不懈的努力，抗擊了各方現實的壓力，最終帶領游泳部的女生們贏得了大賽的冠軍，然後所有的劇情都在對夢想的稱頌之中完美地謝幕了。可實際上，如果世間所有的劇情都如此進行，那這般「平凡」的事情也就沒有拍攝出來的意義了吧。


  其實更讓人哭笑不得的是，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悠就靠著奈緒的肩頭睡著了。


  真是的，明明是他先提出要約會的，還為了迎合我專門選了游泳部女生這種題材的電影，到頭來自己卻先睡著了。奈緒一臉寵溺的微笑，看著靠著自己肩頭睡得毫無防備的悠，直到所有的人都離開了，工作人員清場的時候，兩人這才在清潔工含笑的眼神中不好意思地逃離了。


  「對不起，我昨晚······沒怎麼睡。」在附近的咖啡店裡，悠低著頭玩著手低聲解釋道。


  「是因為第一次約會而緊張么？」奈緒攪動著飲料的吸管淡淡地問道。


  「啊，嗯······」


  「那我就原諒你了。」放下杯子的奈緒撐著下巴微笑著說道。


  「嗯，下次約會我一定會好好安排的。」


  「那，就讓我好好期待吧。」奈緒如此說道，雖然她的確看出了悠表情中的欲言又止，但是自己現在畢竟不能太過直接地去接觸他的隱私，畢竟，以後的路還很長。


  「那，我們就去逛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