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遊動的心
1.
「······」一如既往地靠坐在穹房間的門口，悠也一如既往地感受到無計可施。
這算是一種自己也難以言清的矛盾，明明是那麼的近，有時連相互對視時都會以為在注視鏡子里的自己：頭髮，肌膚，眉眼······只是光用看的，就知道對方所能感受到的這個世界，因為一切都太像了，哪怕是孿生子，也很少有這般相似的，連亮平也曾經開過玩笑，說是想象自己穿著女裝的樣子就可以欣賞穹的美貌了，儘管戲謔的成分居多，但是兩人真的如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般。
可是，儘管總是在一樣的環境，用一樣的眸子，相同的肌膚感受這個世界，可是雙方真的明白對方的心意么？
不能只是因為這般相像就認為雙方連想法都是一樣的吧。
真真正正地像是面對鏡子一般，你看著鏡像，鏡像也在看著你，兩者行為同步，可是卻完全沒有辦法感受到對方的內心，甚至隔著鏡面，連觸碰都無法觸碰。
自己和穹一直都隔著這個房間的門一般，依靠著她生活，可是卻又在下意識里疏遠······與其說是兄妹之間的疏遠，不如說是潛意識裡神格化了：既是心中的支柱，又因敬畏而謙卑地保持距離。
這是正常的關係么？可是要如何去改變，悠完全不知道，因為穹真的所想是什麼他不知道，或者穹或許一直是這個樣子也未可知······
或許她並不是自己心目中想象的那種妹妹的類型吧。悠認命般地嘆了口氣，可是不管怎麼樣，她都是自己的親人，孿生的妹妹······自己唯一還剩下的東西。
穹一直擔心自己被奪走，所以對外界的一切都很排斥，奈緒也好，學校也好，亦或是還沒接觸前的，各個朋友也好，對於外界的好意會逃避，一心只想要拒絕，想來親戚想要收留我們的時候，應該也是同樣的原因。
但是，做到這種程度，還害怕失去自己的理由是什麼呢？悠不知道，對於悠來說，自己也絕對不想失去穹，但是這種感覺就像是失去父母時那種悲痛欲絕的喪失感一樣，只要能相互依靠，遇到最差的情況也能相互慰藉著重新振作的感情······但是，比起自己對穹的感情，穹那種讓人心驚的敏感和佔有慾卻讓人感到是完全不同的意義。
她看出了奈緒對自己的感情，隨意才會睚眥以對么？如果以後兩人都長大到要面對自己的人生的時候，她會怎麼辦？
悠看了看時間，距離和奈緒約好的，游泳的教學時間已經到了不得不出發的時間了。
「被搶走什麼的，怎麼可能嘛。」站起身輕笑著拍了拍衣服，不知是說給自己還是房間里的少女聽，悠拿起準備好的東西向玄關走去。
似乎是因為悠覺得奈緒的事情給穹說了會徒增煩惱，又會有很多麻煩的事情，所以沒有一向出門前的囑託，悠便關上了房門。
過了不久穹的房門傳來操作的響動，不過少女最終是沒有打開。沒有人活動的房屋，又陷入了沒有生機的沉寂。
2.
雖然專門挑選在了還在早晨的時候，但是還是很慶幸的是陽光依舊過了暴晒的季節，雖然空氣會悶著人燥熱，但是皮膚已經少了紫外線侵蝕時的火辣辣的感覺。還有什麼時節比現在更適合游泳呢？
背著裝有游泳用品的包，悠走在因為暑假而顯得有些僻靜的路上，或許是缺少平時隨處可見的制服學生，空空蕩蕩的道路竟然比印象中顯得漫長許多。
終於走到了學校，一個夏天爬山虎還有不知名的藤蔓植物又攀附滿了穗見門前帶有校名的外牆，教學樓因為假期的原因少有學生出入，除了一些有社團活動需要借用場地的學生偶爾會為僻靜的校園帶來一些生氣，也讓學校多了幾分「隱逸少和世通」的清幽之感。
游泳池在教學樓的後面，穿過了教學樓，悠聽到了足球場上正在暑期集訓的足球社很有幹勁的口號聲，等到了游泳池時，除了在陽關下波光粼粼的水面，安安靜靜的氛圍與熱鬧的操場形成鮮明的對比。
奈緒還沒有來么？悠從隔離網向游泳池裡張望，卻沒有發現有人的身影，可是正當他這樣想的時候，遠處的泳池邊有一個身影突然越出了水面。
奈緒從水面露出了頭，奇怪的是，作為受過專業游泳訓練的奈緒沒有按照規定戴上泳帽，奈緒沒有清理面龐，任由水從徹底潤濕的短髮間匯聚成股，順著臉頰緩緩流下，整個人像是呆在了水裡一樣，平靜得像是水面上的一個浮漂。
過了好一會，才坐到了岸邊上，用腿無意識地踢打著水面，神思恍惚像是有什麼心事。
「奈緒？」悠走進了場地，驚醒了發獃的少女。
「啊，小悠······」奈緒眯著眼睛連忙向著岸邊走來的人影打招呼，一邊摸索著放在岸邊的眼鏡，可是因為經過水的浸泡，本身又是近視的原因，一時間顯得有些慌亂。
「來，給你。」悠發現了放在岸邊的眼鏡，彎下腰遞給了奈緒。
「啊，謝謝，呃······」少女接過了眼鏡連忙戴上，抬起頭來正要表達感謝時，才驚覺兩人的臉湊得很近，悠的呼吸撲向奈緒，清新的薄荷氣息更讓濕潤的面龐涼颼颼的。
「謝，謝謝。」兩張臉迅速染上紅暈的同時，兩人錯開了眼神。
「不，不用謝。」悠撓了撓後腦勺，試著轉移話題來迴避微妙的氣氛：「奈緒游泳真的很厲害呢，剛剛才潛水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吧。」
「嗯，這是平時的呼吸訓練。潛游對肺活量的提升很有幫助。」
「很專業呢，不過······」悠打量了一下奈緒，紅著臉不著痕迹地將目光從奈緒的學校泳衣上挪開：「為什麼奈緒不戴泳鏡和泳帽呢？我記得城市裡的泳池裡都是需要戴上泳帽和泳鏡的。」
「啊，確實應該那樣。不過我們學校的泳池用的是從山上引流下來的泉水，很乾凈也不會變質。如果眼睛習慣了的話不用帶泳鏡也沒事，」奈緒笑著解釋道：「不過對於小悠這樣的初學者來說的話，還是要戴泳鏡的。」
「嗯，我今天有帶著泳鏡來。」悠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背包：「那麼我就先去換衣服了。」
3.
「好了么？準備得很充分呢。」看著換好衣服走過來的悠，奈緒看了看悠身上攜帶的裝備，點了點頭：「小悠不會游泳的原因······我大概也知曉了，其實只要克服內心的陰影就好了，首先慢慢來聯繫腿的打水吧。」
岸邊的少女「噗通」一聲跳進了水裡，濺起的水花讓岸邊的悠打了個冷顫，可是少女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應激反應。
「下來吧。」水中的少女笑盈盈地望著岸上的悠，被浸潤后的她顯出一種謎一樣的風情，讓悠不由得愣住了。
「是，是！」回過神來的悠連忙跳入水中，顧不上水的冰涼也要掩飾自己的失態。
水很淺，只到胸口的程度可是要讓身子放平漂浮在水面上還是讓悠不由得緊張起來，身子也開始僵硬起來。
「放鬆，放鬆，不要緊張。」奈緒的手抓住了悠的手臂，穩穩地托舉著悠的上身，甚至什麼都不做，只是靜靜地漂浮著，頭也可以浮出水面。
「對，就這樣，開始嘗試打腿吧。」在悠能夠平穩地浮起后，奈緒繼續引導悠的動作。溫柔的話語像是一股暖流一般，撫慰著悠因為緊張和冰涼而應激僵硬的身體。
就這麼穩穩地被托扶著，在自己最害怕的水裡，悠從奈緒溫暖的身軀上汲取到了因為前途未卜而迷失已久的安全感，似乎像是要沉醉其中一般，悠已經忘卻了緊張和恐懼一邊感受著奈緒手臂的溫度，一邊專心地按照話語的指導練習動作。
時間過得飛快，亦或是專註時時間會悄悄溜走，不知不覺間已經快到了中午，悠也在這兩個多小時內耗盡了體能。
「泳池裡真是冷啊。」裹上浴巾打了個哆嗦，耗盡了體能的悠重新正視了水池的冰涼。
「肯定的啊，既是室外的露天泳池，又是山上引下來的活水，肯定會很冰的。」奈緒也披著浴巾，但是手卻在幫悠擦拭著濕潤的頭髮。
「唔，奈緒不怕冷么？」從無意間接觸到的肌膚感受到，悠發現奈緒的肌膚雖然也顯得有些冰涼，可是相比起自己來說還是溫暖得多了。
「嗯，游泳多了以後，身體也會變得更能保暖呢，悠堅持練習的話，早晚也會練出來的。」奈緒鬆開了毛巾，檢查了一下悠的頭髮，滿意而又關切地說道：「快去換上衣服吧，體力耗盡的情況下一直受涼會感冒的，一會兒見了。」
說完，奈緒便走入了另外一邊的女生更衣室，悠也迫不及待地走進更衣室，想將自己乾爽的衣物換上。
奈緒穿著制式泳衣，靠在門邊，警惕地面對著窗邊的紙箱，而在僻靜游泳池的女子更衣室內，被冷落在牆角裝著浮漂的紙箱里，竟然發出了窸窸窣窣的抓撓聲······
3.
剛才的心情，究竟是怎樣的呢？在悠有些神思恍惚地準備拿出柜子里的衣服時，隔壁的女試衣間內突然傳出了奈緒的尖叫聲。
「呀啊!~~~~」
「奈緒？！」悠愣了一下慌忙跑到隔壁去，沒有多想什麼直接打開了女更衣室的門：「你沒事吧？」
「呃，對不起啊。」奈緒蹲在散落一地的浮漂邊，露出了歉意的微笑，一隻灰色的喵咪也望著闖進來的悠，機敏的目光中透出淡淡的警惕。
「這孩子在箱子里嚇了我一跳。」奈緒小心地撫摸著貓的腦袋，然後指了指雜亂的箱子還有敞開的窗戶：「它應該是從哪裡跳進來的。」
正享受著撫摸的貓咪側著頭，露出了無辜的眼神，讓剛才還緊張兮兮的兩人錯愕相視，然後不由得笑出了聲。
「咚咚咚。」更衣室正門的大門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有誰在裡面么？」
糟了，是警衛！悠瞬間有些驚慌失措，畢竟沒有經過允許就借用學校的設施肯定會遭到處分的，更何況還是在女子更衣室內，一定會被警衛當成變態抓起來吧。而奈緒看見悠驚慌的樣子也不由得亂了手腳，兩人在不大的更衣室內尋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我進來了！」門鎖傳來了鑰匙轉動的機栝聲，眼看門就要被打開了，悠掃視了周圍，只有剛才貓咪藏身的箱子大概能夠容納下人藏身了。
「咔嚓。」門被打開了，警衛掃視著更衣室內，卻發現更衣室內空空蕩蕩的，沒有半分人的蹤跡。
箱子里奈緒和悠兩個人正用奇怪的姿勢僵持著，由於不大的箱子放入浮漂后所剩的空間本來就不大，奈緒不得不將身肢近乎撲倒在悠的身上，胸前就算是內心純潔也很難被人忽略的豐盈橫亘在悠的面前，而被迫低著頭的悠近乎將頭埋在其間。透過紙箱頂上的縫隙透進來的微弱的光線，兩人都可以看見彼此漲得通紅的面龐。
悠的大腦陷入了一片混沌，作為一個正常的青春期高中生來說，自己所觸及的事物實在是太過撩撥人性的躁動面了，在緊張和刺激之餘，悠的大腦在無意識中也開始接收一些其他的信息。
好像，很香？悠無主觀意識地想著，透過薄薄的，還在濕潤的制式泳裝，奈緒豐盈的柔軟不減絲毫地傳遞了過來，就算是經過山泉水的浸潤，依然有一種琢磨不透的奇異體香鑽進了悠的鼻子內。
說來很奇怪，在奈緒溫暖的體溫和柔軟的身體的庇護下，悠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剛才在水中所感受到的安全感又重新出現了。
就像是，依偎在媽媽的懷裡一樣。
「奇怪了，剛才明明聽到有響動的······」警衛喃喃自語著搜索著不大的更衣室，最後狐疑地盯著擺在角落的箱子。
警衛向箱子走去，箱子里的兩人變得越來越緊張時，另一邊的窗戶處傳來了響動。
「什麼人？」警衛的注意被吸引過去了，隨後箱子外傳來了輕鬆的調笑聲：「原來是你這個傢伙啊。」
「喵嗚~」灰色的貓咪對著警衛叫了一聲，跳出了窗戶揚長而去。
「真是的。」警衛關上了窗戶，邁著輕鬆的步子鎖了門離開了。
直到確認警衛已經走遠了，兩人才從箱子頂鑽了出來，大口進行著前面壓抑著的呼吸，要不是警衛嘗試鑰匙耽擱了一會，兩人根本無法將散落在地上的浮漂收拾乾淨還能完成藏身。
「呃······」重見光明后的悠不由得楞了一下。
「怎麼了？」
「其實我可以從通向泳池的那扇門走出去就可以了。」悠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恢復了冷靜以後，驚慌中的很多急切做法顯得那麼笨拙。
「唔······」奈緒也再次染紅了臉頰，盯著兩人依然共處的狹小箱子說道：「其實，只要小悠一個人藏在這裡就可以了······我並不用藏起來的~」
「哈哈~」兩人看著彼此窘迫的表情，卻瞬間都化為了釋然的開懷大笑，甚至想起了剛才的愚蠢，兩人笑得前仰後合。
「撕啦。」紙箱承受不住兩人的動作，崩裂了開來，摺疊的結構在悠的那邊跌倒的時候形成了一個槓桿，讓奈緒那邊受力后不由自主地撲向了跌倒在地的悠。
「······」被撞擊后暫時的眩暈過後，熟悉的柔軟觸感再次出現在了悠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