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惡仆

  「原是這樣!」有人感嘆道:「這銀子是老頭的,因他買了油餅蹭上了油,如今銀子見水才能現出來,可不就是銀子說話!」

  人群議論紛紛,待看向蔣阮時,皆是嘖嘖稱奇,這樣玲瓏剔透的心思,又是如此小的年紀,實在是不令人讚歎。

  老頭一直看著蔣阮的一舉一動,見她輕輕鬆鬆便洗脫了自己的罪名,詫異之餘自然樂不可支,看向蔣阮的目光也柔和了幾分,竟不像之前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固執了。

  懷抱著女童的婦人還要爭辯:「你這片面之詞……」

  「老先生,」蔣阮卻根本不聽對方的話,轉向老頭道:「事情很簡單,既然這麼多人都無法為老先生做主,大可不必在此浪費時間,不若去東街上縣知府處問一問,或許有能為老先生做主的人。」

  東街縣知府處能做主的人,自然就是縣令官,自古民不與官斗,雖說西街處人人皆排外,關係到自個兒身家利益,卻沒有人願意趟這趟渾水,本來圍作一團的人群立刻紛紛散開了。

  婦人見勢頭不好,蔣阮又一改之前柔順的模樣態度變得強硬,自知再爭辯下去也沒有好處,立刻抱起女童道:「我不與你們這些人爭辯,巧姐兒,我們走。」

  待婦人走後,蔣阮將盆里的銀子取出來遞給老頭,老頭接過銀子,探究的看了一眼蔣阮:「小女娃倒是挺有意思,你是哪家府上的小姐?」

  「老先生也挺固執,卻不知是哪家府上的大人。」蔣阮冷冷道。

  老頭一愣,沒料到一直幫著自己的小女孩突然這般冷漠的對自己,疑惑道:「你對老夫有什麼不滿之處?」

  「有。」蔣阮道,見老頭又是一呆,才淡淡道:「遇見此事,爭執不清,老先生便應該立刻報官,老先生也活了一大把年紀,當知凡是有個度的道理。今日若我沒有到來,老先生就是在這裡爭上一天,也不見得會有個結果,指不定又被編排上什麼罪名。」

  「你這小女娃,」老頭脖子一梗:「見你出手相助,原以為是個有些俠氣膽量的,不想也與其他人一般無二。是非黑白,自然要爭個清楚,我是對的,便不怕與他們對峙。」

  蔣阮想了想:「也對,老先生這麼大年紀還當街與人理論,風骨實在令人佩服,想必年輕的時候也是這樣不懼強權,遇事非要爭個理論。」

  她神情不變,語氣輕柔,一時間竟不知這話是褒是貶。

  「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老先生的風骨倒是與這紅梅很相似,白芷,將紅梅送給老先生,也算是全了一段緣分。」蔣阮微微一笑。

  回去的路上,連翹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口:「姑娘怎麼把那梅花送人了,好歹也是銀子買的,要送也該留下一枝放在屋中,這樣白白給了陌生人……是什麼道理?」

  「連翹,你什麼時候見我喜歡梅花了?」蔣阮道。

  「這個……姑娘確實不大喜歡。」連翹搖頭,當初夫人在世的時候,自家姑娘還是很喜歡花兒草兒的,自從夫人過世后,自家姑娘每日生活已經是十分艱辛,更沒有心情風花雪月了。

  「既不喜歡,留著有何用。」蔣阮淡淡道:「不若做個順水人情,送給別人。」

  「可這人情也是用銀子來做的呀,」連翹一急,說話也利落了:「那老頭與咱們非親非故,送了他又有什麼好處?」

  蔣阮一邊不緊不慢的往前走,一邊道:「自然有好處。世上萬事萬物都要付出代價的,今日我贈他幾枝紅梅,日後他所要付出的代價,必然比紅梅高出許多。只是眼下還看不見罷了。」

  這話聽著不明不白,連翹聽不懂,白芷沉默的跟在身後,兩人俱是十分困惑。白芷開口道:「姑娘話里的意思是日後還會見著老先生?可是今日那紅梅是順手買的,若是姑娘早已有了主意,怎麼會料到那老頭會出現,還與人起了爭執?」

  「我又不是神仙,怎麼能未卜先知。」蔣阮淡淡道。她語氣極輕,白芷和連翹卻覺得聲音里含著幾分莫名的冷意,令人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待總算順利的回到了莊子上,大老遠的就看見外頭走來一個身穿綠色簇新夾襖的丫鬟,嘴唇抹著紅艷艷的胭脂,見到蔣阮三人,立刻誇張的大叫起來:「哎呀我的小姐,天寒地凍的,身子還病著怎麼就出來了呢,這是去哪兒了?奴婢找了整個莊子都沒找著人哪。」

  「春鶯,」連翹一叉腰,立刻回到:「你這大白天的嚷嚷什麼呢,難不成姑娘去什麼地方還要跟你說明一聲不成?」

  「我這不是擔心小姐嗎,小姐病著才好,眼下正是年關,要是再出了什麼三長兩短可怎麼辦?」春鶯也不是個善茬,語氣頗為譏諷。

  白芷皺了皺眉:「你也知道小姐病還未大好,做什麼這麼大聲,吵得小姐頭疼。」

  春鶯扁了扁嘴,看向蔣阮道:「小姐,奴婢也是一片好意,小姐如今還病著,還是莫要四處走動,也別讓外頭的人有說三道四的機會。」

  蔣阮安靜的看著她,春鶯和秋雁一樣,都是莊子上的大丫鬟,平日里的地位在莊子上也是極高的。秋雁常年忙莊子外頭的事情,和蔣阮見面的機會極少,春鶯卻是專管著莊子裡頭的事情,和張蘭家的關係親密,平日里捧著張蘭,沒少給蔣阮下絆子。大約是得了上頭的意思,春鶯在蔣阮面前沒有一絲敬意,絲毫不把蔣阮放在眼裡,面對蔣阮還不及張蘭家的恭敬。

  這個春鶯,蔣阮記得很清楚,上一世自己勾引陳昭的風言風語傳的那樣快,春鶯沒少在其中推波助瀾,在下人中說的彷彿是親眼所見一般,正因為如此,流言散播的那樣快,自己才毀的那樣早。

  春鶯見蔣阮遲遲沒有作聲,有些意外的看向她,正對上蔣阮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那目光輕輕柔柔,卻莫名的令人心驚,彷彿在打量一個即將被毀掉的玩意兒,冷漠又惋惜。

  「小姐?」春鶯皺了皺眉。

  「說三道四的是誰?」蔣阮看著她,突然勾了勾唇,輕輕一笑,她笑的極慢,眼尾處輕佻的上揚,彷彿換了一個人般,立刻就顯得活色生香起來,春鶯只是一介女子,那媚意竟然勾的她怔了怔,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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