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
「哥,你是不是生我氣?」她輕咬唇,可憐兮兮眼神看著他。
他拉門的動作一頓,回身,面色淡定,「沒有,怎麼了?」
「可你的態度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
「哥什麼態度?」時郁失笑,好似拿她沒辦法,又返回揉揉她腦袋。
她悶著頭,讓他揉,讓他看著自己發熱的臉,同時也把自己埋怨的眼神送給他,他笑意漸漸凝固,手部動作也停頓。
「你笑的沒用感情,你很冷淡,你再揉我都揉不出以前的味道。」
「以前什麼味道?」
「以前帶著愛。你現在對我沒有愛。」
面對聲聲控訴,時郁臉色漸沉。
她不依不饒,「你氣我當時站在余暘那邊,幫助他責怪你。其實不是的。」她為自己辯解,「我當時覺得你太沒原則了,為我喪失創作人的人格,雖然你是無償贈送,但不應該的。你該有自我。」
「所以,你是在幫哥找自我?」他笑了,不知怎麼回她。
「你是難以和我溝通了嗎?」明噹噹失望,「你連看我時都不認真。」
時郁頭疼,「好了,太晚了,先休息?」
「你打發我?」
「……」
他無聲,明噹噹凝著他的臉,一絲一毫表情不放過,他先是幾不可察的皺眉,然後像風吹過的麥田,留下一股淡香根植她心底,接著又若無其事離去,抬腕給她看手錶,「幾點了?」
聲音低沉,眸光幽昧。
門廊燈光孤零,整個室內都孤零,他的隻言片語結束后,她若是接不上話,整個世界都彷彿只剩下他的眼神全然壓制。
明噹噹唇瓣動了動,動不出聲兒,她垂眸,像在承認自己的無理取鬧般,破罐破摔的沉默了。
「不要隨便開露台門,有蚊蟲,知道嗎?」他做最後的收尾,音落,扣著她肩頭將她往裡送了送,轉身徑自離去。
直到門帶上,明噹噹才抬眸,看著空空如也的門廊和阻隔彼此的門板,心頭跟貓抓一樣的難受。
來到床尾,她把自己摔進床鋪,倏地又精神了,床上有他的味道,很濃,迅速爬起身,進衛生間洗了澡,之後裸著把自己裹進了他的被子。
手機響,她拿起來看,是他告訴她,衣櫃行李箱里有他沒用過的新睡衣,她可以將就一下。
明噹噹沒回,只是裸著下床,打開行李箱,觀察他的用品。
這一夜她就在這種癲狂中渡過,儘力截取他味道和撫摸他用品,模模糊糊入夢,又燥又熱,好像還喊了幾聲他的名字,接著一身香汗驚醒,自己茫然的瞪著天花頂,腿心一處猶酥顫……
……
清晨,夏初光線穿門躍窗,落下千奇百狀陰影。
時郁不急不緩來到四樓。
走廊清凈,大家都在樓下用餐,只有她沒下來。
抬手敲門,「噹噹?」
房間沒動靜,身後向著曬台開的門洞卻傳來一個奇異軟的聲音,「這裡……」
他側頭細聽,辨出是她聲音,淺笑一聲,提步過去。
「大早上在這兒幹什麼?」他聲音一出,明知道他上來並且也叫了他,她卻像魂不守舍,如夢初醒般,倏地一下被他聲音嚇到。
往後,一屁股跌坐在地磚。
「……嗯?」時郁立時蹲下身扶她,然後疑惑的皺眉望她。
她眼睛睜地極大,莫名讓人想起森林深處的小鹿,皮膚白皙,兩頰卻緋紅,像幹了什麼壞事。
「哥……」輕輕叫他一聲,嗓子還是那樣的細軟,越發像幹了見不得人壞事。
時郁笑,聲音先從胸腔迸發,接著向上經過喉腔,遊走后溢出唇縫,低低一聲,寬和繾綣,「是不是弄髒床了?」
曬台南北向,寬寬一條,數不清的繩子拉開,上頭掛著白色布料,隨晨風翻飛。
她一雙手抱著顯然剛從洗衣機掏出的床單,時郁理所當然認為她來例假了。
她聞言,眼神卻一閃,如停在花蕊上的蝴蝶被倏地侵擾,臉龐往光線更明亮的一邊偏去,耳垂都紅起,「沒……就給你洗一下。」
明噹噹不敢看他,回完后迅速起身,鎖定一根空繩子,將床單被套一一掛上去。
他幫她忙,明噹噹卻不需要他幫,搶著把床單迅速拽開,結果由於動作過猛,碰到他指尖,她低呼一聲,動靜極突兀。
時郁幾乎被驚著,難以理解,「……怎麼?」
她不答。越發將小臉往床單后藏。
時郁與她隔著一層白色,早晨光影在單子上跳躍,她臉時隱時現,觸發他溫柔,放低音量,「是不是昨晚睡凍了?」
她聲若蚊蠅,「沒有……」音未落全,他掌心便穿過繩索探了過來。
明噹噹瞬間僵硬,身體直挺挺的怔在床單后,由他掌心溫度熨燙著自己前額而啞口無言。
「你臉紅……也有點燙。」他又摸了摸,貼緊。
明噹噹感覺有一個世紀那麼長,他終於離開,帶著疑惑的淡定,「沒發燒呢。」
「天太熱了。」她給自己找個借口,然後露半邊臉笑看他,「我是貼心,睡過後給你洗洗。」
他低笑,「昨晚沒給你換新的,嫌棄哥了?」
「沒有。」她說完就垂眸,完全繞到自己這邊來,裝著撫平單子上的褶皺,實則心跳如雷。
事實是她弄髒了。
上面留了不可言說的痕迹,一早起來整個人懵掉,然後聽著走廊里動靜,確認所有人都下去了,趕緊捲起床單被套衝進西面的曬台,她果然看到洗衣機,喜不自禁,逃過一劫,囫圇塞進去一陣亂攪。
洗衣機在震動時,她就抱膝蹲在地上反省,不知道怎麼評價自己,只能說懵,然後就是害臊。
此刻,能面對春夢的男主角講上隻言片語已是天大成功。
「下去吃飯。」他上來喊她吃飯,她卻在夢裡忙著怎麼吃他,明噹噹忍不住閉起眼睛,讓自己更過分,用力聞與他一單子之隔的屬於他的氣息。
結果什麼都沒聞著,奧妙洗衣液的氣味鋪天蓋地。
於是偷偷從懸空的下方瞄他,今天還是那雙高幫帆布鞋,褲子是牛仔的,小腿筆直,越往上越修長,上衣長袖V領,料子有點類似真絲……胸肌形狀明顯。
老天爺,她真不是故意往那邊看,是他身材挺俊,面對面時,眼睛除非瞎了,才不會注意到他肌理走向。
「好了嗎?」他倏地掃一眼上來,恰好與她對視。
明噹噹手心還拽著床單一角,濕潤涼涼的,像他眼神遞過來的觸感,完全沉淪,這時候才發現,她竟然從床單底下偷瞄,變成不由自主正大光明挑釁到他臉上來。
這不受控制的轉變,令她天旋地轉,像真的發燒了,就地暈厥才是唯一出路。
「……噹噹?」時郁大概發現了她的異樣,眉心不住擰起,奇怪發笑,「你到底怎麼了?」
「我今天想跟你出去玩兒。」她忽然說。
時郁皺眉,「哥不是玩,是幫朋友看景。」
「我也看看。」她再接再厲。
「你這樣去?」他掃了眼她光著的腿,不由嗤笑。
明噹噹受辱。
她換了衣服,是他一件白襯衣,堪堪包住她大腿,底下一雙珠光白的細皮嫩肉,顯然不可以登山。
但是,他的直白,和對她腿的心無旁騖,令她懷疑自己的魅力,一下惱羞成怒。
猛地一扔單子,白色布料和她雪白臉龐融為一體,在清晨空氣中耀眼,勾魂奪魄般的美,故意挑釁地,唇角落下一串笑,「我可以拿哥哥內褲當安全褲穿。」
時郁抬眉,目光清冷,「你再說一遍。」
她鼓足勇氣,「我就穿你的。」加重語氣解釋,「反正夠長,把腰部扎一紮就行了。」
「你讓我……」他面色不虞,「……哭笑不得。」
她倏地意識到嚴重性,尤其他緊繃起的下頜線,令她自覺事情過了,於是苦澀捉回方才的衝動,又放了一頭叫做柔軟的東西出門遛彎,「哥……我開玩笑……出門的話就穿我昨天的長褲。」
的確是不經大腦的想法。
她和他再親,也隔著一層男女有別。剛才的話實屬大逆不道。
其實她不是真要穿他的,就是一急,被他強烈拒絕的態度傷著,胡言亂語了。
她誠懇道歉,也希望他真心原諒。
但是,時郁和一年前不一樣了,他再也不由著她胡鬧,也許是感情的錯位,他把她當妹妹,她卻大逆不道,喜歡他,愛慕他,當純男人看待,絕對引起他不適了。
明噹噹既後悔又痛苦,眸色天崩地裂,害怕自己沒藏好,她倉惶,對視著他冷漠,儼然被觸怒的眼神。
「你先下來。」懶得跟她掰扯,他一聲后,率先離開曬台。
明噹噹哭唧唧。
失望地一抱自己雙臂,懊惱在地磚坐下,屁股很涼,但抵不過心裡的涼……
……
樓下,兩個男人相對而坐。
那姑娘還沒下來,不知道磨蹭什麼。
「再去熱一熱。」服務生經過,時郁將人叫下,讓兩籠湯包重新回溫。
鄉下地方可能什麼都新鮮奇趣,但吃住實在不敢恭維。
李惟看著他笑,「胳膊怎麼了,被叮的?」
西間環境差完全就是雜物間改建,紗窗也不防蚊,時郁昨晚一夜沒睡,靠床頭拍蚊子拍到麻木。
他此時眼下淡淡青色,垂首時倒也不太明顯,全由著那張臉獨領風騷,誰還注意他的黑眼圈。
「不如今晚我倆擠一擠。」李惟好心提議。
時郁搖頭嗤笑,「不用。」
「你要趕她走?」
「她本來就要走。」
「要走昨晚就走了,還輪到現在?」李惟謹慎小心問,「你現在什麼意思啊?人到你跟前來了……」
時郁不想深談,直接打斷,「吃一個吧。」
李惟一低頭,看到一顆剝光,雪白乾凈的雞蛋。
頓時興緻缺缺,「算了。非得灌點酒你才說實話。」百無聊賴起身,又曖昧笑,「我先讓位,你們兄妹好好過二人世界。」
一副不要辜負他美意的語調。
時郁懶得回應,一次酒後和這人和盤托出他已經很後悔,這會兒更加沒精力和對方辯。
他目光漫不經心掃著手中的雞蛋,雪白通透,似晶瑩……
「哥……」余光中,一雙只著白襯衣的腿出現在身側,雪白、光滑。
他一失手,蛋白裂開……
「我還是想跟你一起去。」她勇氣可嘉,「我們好久沒見,我不信你一點不想我?」
時郁幾乎被逗樂,抬眸望她,手指間搓了搓,搓掉蛋白屑,「想你又怎麼樣?就該讓你胡作非為?你腿傷好了嗎?」
三連問。
她目光青澀,長發鬆松挽在腦後,白襯衣襯托的臉龐清純又愛欲,矛盾無比的結合體,忽而嗓音顫顫,「誰讓你勾引我……」
時郁一怔,繼而意味深長瞄了眼穿著他襯衣出來的堂而皇之女人……氣笑了。
「噹噹。」
「嗯?」
「有些話,有些形容詞,不能跟哥這麼說,知道嗎?」
「……」
他手指修長漂亮,此時重新換了一顆雞蛋,先在桌面滾了滾,拾回指間,一片片,碎裂的聲音,如明噹噹此時心房碎掉的聲音。
「我們……是兄妹,」他嫌這話不夠火候似的,抬眸,給一記眼神重殺,「得有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