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清風明月良夜。

  天上懸著一輪皎皎圓月,遙遙俯瞰著人世的悲觀離合。

  素凈的月光透過玻璃落下來,正好落在寂靜的房間里,也印亮那一片如月色般皎潔的玉色,偶爾輕輕顫動兩下,纖細肩胛有如翩翩起飛的蝶翼,美好精緻。

  那件抹茶綠的襯衫原本是清淡溫柔的顏色,卻沾了某些不知名的水汽,顏色加深了許多,原本整齊熨帖的衣角也被揉皺,推上去,似是有些太礙事了。

  天際不知何時漫過一層烏雲,那碎銀般的月光也被遮掩起來,房間里也似拉上了一層深暮的帘布,將原本清晰可見的面容都遮蓋了去,唯有輕如風語般的輕輕呢喃,聲聲入耳。

  裴松溪輕輕咬著嘴唇,小聲叫她的名字,捉住了她手腕:「綿……綿綿。」

  而那人正沉迷著,也貪戀著,只在月華散落那一瞬,虔誠膜拜著這明晃晃照在她心頭的月光。

  天際烏雲不知何時被吹散了。

  可那皎潔般的素月光輝,卻不知何時蒙上了一層緋色的紅,原本是多清冷克制,此刻就有多撩人放肆。

  夜色漸深。

  月亮拉過雲朵為被,漸漸成眠。 -

  翌日。

  郁綿醒來,房間里安安靜靜的。

  窗帘拉開一半,清晨的日光落下來,昨夜那動人月色早就散盡了,日光落在臉上,照的她有些恍惚,險些以為那是一場夢。

  她從床上坐起來,摸了摸枕邊,早就沒了熱度。

  郁綿叫了裴松溪幾次,都沒有回應,心裡總感覺空落落的,趿著鞋下樓,直到聽到客廳里的輕輕響動,才覺得找回了什麼,心也放了下來。

  她從背後抱住她。

  裴松溪正站在鏡子前系絲巾,被她抱住那一瞬,她輕輕吸了口氣:「……嘶。」

  郁綿有些緊張的鬆開手:「怎麼了?」

  裴松溪抿了下唇:「……沒事。起來啦?」

  「嗯,醒來沒見你,下來看看你。」

  郁綿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裴松溪穿了一件月白裙子,非常襯她,恰到好處的勾勒出飽滿動人的線條,腰線收的極緊,原本是纖細高挑的身段顯得更為窈窕動人,連那衣領也是別緻的綉了一圈刺繡,不過就顯得那絲巾有些不太合適了。

  她有些無奈,想放棄那絲巾了。

  郁綿看了她很久,忽然從后靠近她耳邊:「還是系吧,後面也……有。」

  她的手指從她後頸拂過,有一小塊緋色,在白瓷如瓷的那處顯得分外引目。

  裴松溪愣了下,輕輕點了下頭:「嗯。」

  郁綿也有些不太自在的別過眼,想著昨晚的事情,過了一會才想起來問:「裴姨,要出去嗎?」

  裴松溪理了理鬢邊的碎發,將一對素玉耳墜戴上,才轉過身看著她,摸了摸她微微翹起的劉海:「要出去一下。本來是不打算過去的,但是你姑姑也來了,很重要的項目,我要過去一趟。」

  郁綿乖巧的點了點,卻反手握住她的手,目光落在半空中:「剛剛,是因為那……疼嗎?」

  裴松溪臉頰一紅,猶豫著點了下頭。

  其實本來不會的,還是因為這裙子的設計,上半身實在收的太緊了,平時就會勒的她有些喘不過氣,再加上含過……所以偶爾觸碰摩挲到的時候,就一陣隱隱的痛。

  可是除了這件裙子,似乎也找不到衣領更高的了。

  郁綿耳尖發燙,握著她的指尖不自覺緊了緊:「咳咳……我,我……」

  她不知道說什麼……昨晚裴姨明明叫她的名字了,可是她……哎。

  裴松溪微微別過眼,聲線有些啞:「沒事。我先出門了,晚點回來。」

  郁綿鬆開手:「哦……好,我等你。」

  裴松溪輕輕嗯了一聲,摸了下她發頂:「我走了。」

  那種有些撩人心弦的尷尬氛圍暫時散了,郁綿站在房間里來來回迴轉了好幾圈……昨晚從玄關處,一直到樓上,到她房間,其實……也並沒有多放肆。

  裴松溪還是那麼克制自持,溫和縱容,只放任著她的自由,默許著她的一切。

  不過是她自己……暫時沒有選擇到那一步,她既渴望她,也怕冒犯她,於是最終停了下來。 -

  裴松溪在會場見到郁安清的時候,目光下意識的稍稍錯開:「郁總。」

  郁安清朝她溫溫和和一笑:「又見面了,小綿還在家嗎?」

  聽到這兩個字,裴松溪心裡輕輕跳了一下:「嗯,她在家。」

  「晚點讓她出來吃個飯吧,好嗎?」

  裴松溪點了下頭:「只是見面嗎?」

  郁安清輕輕牽起唇角,搖了搖頭:「我想收養一個小孩,問問小綿的意見。你放心,我不會對家產有任何不該有的念頭,在收養之前也一定會把所有的程序走完。」

  「那孩子也帶過來了嗎?」

  「來了,所以想讓她們見一面。」

  裴松溪淡聲說好:「我讓司機接她過來。」

  等會議結束,裴松溪看到郁綿發來的消息:「我在樓下啦,你結束了嗎?」

  她回復她結束了,一邊提起包往外走,經過玻璃門的時候忍不住看了看自己,很好……這絲巾看起來還在原來的位置,並不曾偏移,遮掩的剛剛好。

  郁綿就站在大樓外面等她。

  女孩背著一個藍色的小小單肩包,穿著白色短T,牛仔褲,在陰影處踩著格子線,一個人自得其樂的在跳格子,背影是輕鬆歡快的。

  裴松溪站在那裡,靜靜的看了她一會,直到郁綿跳到盡頭,轉身往回跳的時候看見她,驚喜的笑了,就跑著往她撲過來,抬起手臂抱住了她,卻不敢抱緊了:「裴姨!」

  裴松溪有些下意識的攏了攏眉,陡然被擠壓到……現在疼倒不疼,只是奇妙的有些癢。

  她輕輕咳了一聲,稍稍拉開兩人間的距離:「等很久了?」

  「沒有,剛到,」郁綿也鬆開手,左顧右盼,「姑姑呢?」

  「她去酒店接那個小孩去了,走吧,我們開車過去。」

  郁安清提前定了一家私房菜餐廳,往前開兩個路口就到。

  服務員引她們進一間包廂,剛推開門,郁綿就看見一個半大不大的奶糰子在郁安清腿上爬,跳上跳下的,嗓音稚嫩的叫她:「媽媽,姐姐什麼時候來?」

  郁綿驚喜的叫了一聲:「姑姑,這就是你說的小孩嗎?」

  原來還這麼小,這麼可愛軟糯的一隻!

  郁安清也朝她笑了笑:「嗯,是我認識的一個小朋友的孩子。她……她出了一點意外,孩子也沒人照顧,就養在我這裡了。」

  她自喪偶之後就一直沒有再嫁,這麼多年來也是有些寂寞的,如今多了個可可愛愛的小姑娘,眉眼間似乎也多了一點笑意。

  郁綿坐下來,逗這小孩玩:「認識我嗎?猜猜我是誰?」

  小奶糰子看著她,眨了眨眼睛,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瞳可愛極了:「姐姐!」

  郁綿噗嗤一聲笑了,拉著裴松溪也坐下來:「這個是……」

  「姐夫!」

  小孩脆生生的打斷她,搶在她之前叫人。

  郁綿臉一紅,輕輕瞥了裴松溪一眼,才摸了摸小孩的臉頰:「你叫什麼呀?」

  「寶寶叫澈澈,或者叫寶寶。」

  郁綿忍不住笑出聲:「哪有寶寶自稱寶寶的……好吧,寶寶,就這麼叫你好了。」

  小孩咯咯笑了幾聲,有些不好意思往郁安清懷裡一趴:「媽媽!姐姐喜歡我!」

  郁安清也摸了摸她的腦袋,對郁綿微笑:「來的路上,澈澈就怕你不喜歡她,可念叨了一路。」

  郁綿給小孩倒飲料,給她剝雞蛋,分明是喜歡的不得了。

  「澈澈今年幾歲了?」

  「四歲了,還沒過生日。」

  「爺爺奶奶見過她了嗎,帶回家了嗎?」

  「沒見。先問問你的意見。」

  郁綿愣了下:「我的意見?我沒什麼意見的,姑姑,你……」

  她從郁安清的眼神中似乎讀懂了什麼,大概是怕她失落吧,郁家原本是她的家,可她不曾在家中長大,也未享受過親人的愛護。現在這個四歲的小姑娘卻似乎會佔據了某些原本屬於她的東西了。

  郁安清抿唇笑了下:「我會帶澈澈出去住。其他的,我會找律師簽文件……」

  郁綿打斷她:「姑姑,不用啦,你們就住家裡好了。我不在意的,來,澈澈到姐姐這邊來。」

  郁安清看著她,欲言又止,最後無奈的搖了下頭,只看向裴松溪。

  裴松溪朝她輕輕點了下頭,也是一副雲淡風輕模樣。

  等吃完飯,她們送郁安清到機場。

  澈澈還黏著郁綿不放:「姐姐跟我們一起走吧。」

  郁綿颳了刮小孩的鼻子:「我不能走哦。寶寶要聽話,好不好?過一段時間我們回去看你。」

  小孩趴在大人肩膀上,奶聲奶氣的說:「好吧。」

  從機場出來,她們開車回家。

  郁綿還在看手機上的照片,那是郁安清剛剛給她發過來的。她邊看邊笑,一張一張翻過去:「啊……好可愛,怎麼這麼可愛,簡直宇宙無敵世界第一可愛。你說是不是啊,裴姨?」

  裴松溪把車停在車庫裡,打開車門下車,聲線淡淡的:「不是。」

  郁綿不服氣的拉住她的手:「那你說,還有誰比澈澈更可愛,我不相信!」

  裴松溪深深凝視著她,唇角緩緩牽起:「有的。」

  郁綿被她看的有些發愣,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臉頰一燙,偏過頭去……真是彆扭死了,就不能直接說她最可愛嗎。

  可她耳尖還是紅了。

  晚上,她們坐在床上看電影。

  沒看多久,郁綿接到郁安清的電話,說她們已經到家了。

  她就枕在裴松溪的腿上,輕聲說著話,時不時笑一下,最後還單獨跟澈澈說話:「嗯,寶寶很乖,早點睡覺覺哦,晚安!」

  掛了電話,郁綿抱著裴松溪的手,在臉頰上輕輕蹭了蹭:「裴姨,我小時候……跟澈澈哪個更可愛?」

  裴松溪淡淡挑了挑眉:「不記得了。」

  郁綿一怔,幾秒后坐起來,有點生氣的樣子:「不記得了?」

  裴松溪點點頭:「嗯,反正你不會自稱寶寶就是了。」

  郁綿噗嗤一聲笑出來:「這個稱呼不是很正常嗎?」

  裴松溪微微擰了眉:「很正常嗎……你是不是很喜歡叫人寶寶?」

  郁綿眨了眨眼睛,認真的想了想:「也不算,不過現在年輕人都喜歡這麼叫,就是朋友之間也會的……哎,不對啊。你是不是在吃醋?」

  裴松溪臉頰微紅:「……我沒有。」

  郁綿牽著她的手晃了晃,溫溫柔柔的撒嬌,語氣里分明是嗔意的控訴:「那你以前也沒叫過我寶寶。」

  「……嗯?」

  「你肯定是吃醋了。可是我小時候你都沒這麼叫過我,還跟我吃醋……」

  裴松溪輕輕咳了一下,輕聲打斷她:「綿綿……」

  郁綿把她的指尖遞到唇邊,印了一下:「就叫一聲?」

  裴松溪抿了下唇,她是情感內斂克制的人,驟然間叫她開口,多多少少有些為難。

  可她迎著郁綿瑩亮乾淨的眼瞳,根本不忍心拒絕她。只反反覆復的抿唇,最後輕輕開口,嗓音清醇:「寶寶。」

  話才說完,一向冷清溫柔的人,臉頰蔓起一陣落日晚霞般的緋意,有些不太自在的別過眼,不再看郁綿。

  過了數秒,她沒等到郁綿的回應,才低下頭去看……只是看著看著,又不由笑了出來。

  郁綿原來比她還害羞,她鑽到被子里,在床上來來回回滾了好幾次,最後才滾回來,把被子掀開一角。

  女孩眼睛亮亮的,耳尖紅紅的:「再、再叫一聲好不好?」

  裴松溪笑意更深,低下頭去親她:「嗯……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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