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裴松溪到公司時,時針指向九點。
她看到郁綿發來的消息。
「我洗完澡了。」
「在等你。」
「我喜歡你枕頭上的味道,很舒服。」
她耳尖一燙,輕輕舒了一口氣。
……真是,綿綿到底知不知道,這話里話外會引人遐想,想她說的是洗乾淨躺在了她的床上……等她。
秘書拿著文件進來:「裴總,您看一下,這是前幾天在談的那個項目,對方忽然毀約了,項目部的同事才連夜回來加班。」
裴松溪嗯了聲,才抬起頭,唇角笑意卻仍留存著,如春風般暖煦:「辛苦了,這麼晚過來。」
秘書罕見她溫聲關切的樣子,愣了下,才不好意思的笑笑:「倒不辛苦,就是被女朋友罵了一頓,從床上踢下來了……咳咳,不好意思裴總,我沒有抱怨的意思。」
裴松溪將文件簽好,遞給她的時候看了她一眼,那分明是沉浸在戀愛中的人才有的甜蜜神色。她淡淡笑了下:「沒事,這個月去找財務多拿一份加班費。」
秘書被這意外之喜樂瘋了,走之前大著膽子說:「我很快確認一下信息就回來。裴總您也早點回家,別讓人久等。」
裴松溪愣了下,偏過頭看落地窗,玻璃上倒映出她的樣子,分明是跟秘書一樣的……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似乎藏也藏不住。
她也不是很想藏。
她笑意更深了些:「好了,你去吧。」
門關上,辦公室里重歸靜謐。
可是那句別讓人久等,就這麼縈繞在她腦海里,有些盤旋不下。
等處理完突發問題,從公司一路開車回去的路上,裴松溪再次感知到那種緊張而甜蜜的心情。
那麼真切,無需確認。
等到了家,客廳里還給她留著一盞壁燈。
裴松溪上了樓梯,站在自己的房間門口,第一次有了躊躇不前的感覺,過了一會,才輕輕推開門進去。
房間里還有亮光,她常常坐在床頭看書時用的檯燈正開著,白色的燈光,清清冷冷的,只照亮床頭那一小片區域,四周漸漸融在黑暗裡。唯有那一小片光亮。
女孩的臉頰就落在那光亮之下,柔和白皙的臉頰,熟睡時輕輕顫動的眼睫,時不時發出兩句輕柔的囈語。
裴松溪屏住呼吸,放低腳步,走到床邊,微微彎下腰看她。
綿綿在……她的床上。
得出這個認知后,她臉不受控制的紅了。
她想起剛剛在車上,郁綿趴在她肩頭,嗚嗚著說她騙人,沒有讓她佔據主動權……後來她給她理好頭髮,放她下車,那一瞬間看著她粉粉嫩嫩的臉頰,有那麼一瞬差點沒辦法放她走。
她似乎總不知道她對她有多大的誘惑,總是這麼肆意的撩動她……
裴松溪別過眼,長舒一口氣,拿起睡衣到樓下洗澡。
等她洗完澡上來,郁綿還是那副熟睡的樣子,連姿勢都沒變,唯有微微彎起的唇角,似乎在透露著主人美好的夢境。
裴松溪掀開被子躺下,只是沒躺幾秒,郁綿就一個翻身,抱住了她,臉頰在她頸窩裡輕輕蹭了蹭,柔軟香甜的氣息浸潤而來:「才回來啊……」
「你醒了?」
回答她的卻只是綿長安穩的呼吸聲。
裴松溪不由笑了下。
原來沒有醒。綿綿從小就睡的沉,再加上在清寧那幾日,郁老先生總是半夜三更來敲門,讓她休息的很不好,應該是困極了。
耳畔是清甜均勻的氣息,她卻漸漸有幾分失了睡意。
空調被是很薄的,幾乎只隔絕了房間里的冷空氣,越是這樣,被子下相觸的感覺就更清晰。
她能感覺到,郁綿的腳趾就壓在她的小腿上,那……豐盈綿軟的感覺緊緊抵著她手臂,還有她的呼吸,總落在她的頸窩,激起一陣密密麻麻的戰慄。
連她都開始佩服自己的自制力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等醒來的時候,一睜眼就看見郁綿那張明媚含笑的臉。她眼眸彎了彎,抬起頭捏她的臉頰,聲音里有些剛睡醒的乾澀:「起來很久了?」
郁綿偏過頭,臉頰在她掌心裡蹭了蹭:「有一會了。早餐做好了,去吃嗎?」
裴松溪點點頭,從床上坐起來。
那一瞬郁綿的目光變得有些奇怪。
她也低下頭,正好看見睡裙的細弔帶滑落,露出半邊如雪的豐盈玉脂。
裴松溪愣了數秒,臉頰也發燙,立刻將弔帶拉上了:「……我,我起床了。」
郁綿低下頭嗯了聲:「我先下去看看早餐。」
她轉身就往外走,腦子裡卻滿是剛才那副衝擊性的畫面,熱度從臉頰蔓延到耳尖,明明告訴自己不要想了,可還是總在想著。
可是為什麼不能想?
裴姨現在……已經是她的了。
她要她是她的。
郁綿在客廳里轉了好幾圈,看似忙碌,可實則並沒有忙什麼,等到裴松溪下來,她才對著窗戶玻璃看了看自己的臉頰……還好,沒有很紅了。
裴松溪穿著抹茶綠的絲綢襯衫,極其清淡溫柔的顏色,只是耳尖還殘餘著一點可疑的紅意,那麼明顯。
郁綿給她倒牛奶,在烤好的麵包片加上煉乳,把煎好的雞蛋放在碟子里推過去:「不許說不好吃哦。」
裴松溪笑了下,拿起麵包片,遞到嘴邊咬了一口:「嗯,好吃。」
郁綿才笑起來:「我就說嘛,以前我早上不出門的時候,都是自己做早餐的。雖然我的廚藝談不上很好,但是當時同學過來玩,都說我做的不錯。」
裴松溪怔了幾秒,才低下頭:「嗯……」
她好像情緒稍低了幾分,郁綿察覺到了,她嘴裡還叼著麵包片,就繞到她身邊坐下,含糊不清的問:「裴姨,你怎麼啦?」
裴松溪偏過頭,看見她那雙明亮眼眸里不加掩飾的關切,抬起手捏了下她臉頰,唇角微彎了彎:「想起你以前總一個人。」
郁綿三下兩下把麵包片解決掉了,又喝了她的半杯牛奶才咽下去,嘴角還沾著點奶沫,卻著急的開口:「沒關係的。我也想長大一點,獨立一點,學會照顧自己,照顧身邊的人。」
哪怕在最初的日子裡,她還很不適應,甚至感覺無家可歸。
裴松溪凝視著她,輕輕點了下頭。
郁綿沖她笑了笑,眼眸乾淨明亮。
裴松溪也笑,目光卻落在她沾了奶沫的嘴角,終究還是忍不住,抬起頭把她嘴角的奶沫擦掉,在郁綿的目光注視下,把指尖遞到唇邊輕輕吃掉,語氣平常:「小花貓。」
郁綿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臉頰不爭氣的紅成一片,有些置氣的背過身。
幹嘛……總是這麼無緣無故的撩她嗎,可是昨晚她都洗白白在她床上等她了,偏偏又毫無動作,簡直算得上是坐懷不亂了。
……哎,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裴松溪輕笑一聲,看了看她發燙的耳尖,也後知後覺的在想自己的舉動有些欠妥:「生氣了?」
郁綿回過頭,嗔嗔的瞪她一眼:「不生氣……現在沒有時間生氣了。我跟知意他們約了見面呢,她和梁知行的婚期提前定了,約好了今天要去給熊老師送請帖。」
「嗯……要出去嗎,什麼時候回來?」
「不知道,晚點可能一起吃飯。」
裴松溪抿了下唇:「要我去接你嗎?」
郁綿已經站起來,站在鏡子前梳頭:「不用啦,晚點我打了個車回來就行。你在公司還有事吧,前幾天陪著我回去,有好幾天沒工作了。你先忙自己的事情。」
裴松溪嗯了聲:「今天是要過去。」
郁綿已經把頭髮紮好了,一個高高的丸子頭,她好像還沒這麼扎過,臉頰飽滿乾淨,又分明是可愛的:「好看嗎?」
裴松溪看著她朝氣活力的笑容:「很好看。」
郁綿滿意的眯了下眼,手機在桌上震動起來。她一看時間,有些著急的拎著包出去了:「呀,時間到了,我先走了我先走了。」
裴松溪被落在家裡,有些低的笑了下。
走這麼急,都沒有……早安吻的啊。 -
郁綿跟朋友們約在附中見面。
景知意和梁知行就等在學校旁邊的公交站那裡,有模有樣的穿起了校服,還真有幾分學生氣。
郁綿到的時候,正好看見兩人在吵吵鬧鬧,似乎是在比誰跳格子跳的更多。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是一如既往的幼稚。
她忍不住笑,笑聲驚動了兩個幼稚鬼,都停下了動作,回頭看著她,假裝無事發生的樣子。
「還裝呢,我都看見了!」
梁知行梗著脖子不承認:「看見什麼了,看見你老父親我英俊瀟洒的樣子了吧,這你不用說,我都知道。」
郁綿噗嗤一聲笑出來,嫌棄的看著他,挽著景知意的手就往前走:「老熊知道你要來吧?」
景知意回過頭看了梁知行一眼,才收回目光:「知道知道,他上周就跟老師說了,不過當時老師說剛好前幾天還有同學說要去看他,就叫我們今天一起過去。對了……還有那個誰也在,以前總扯你頭髮那個。」
郁綿一怔:「哪個誰啊?」
景知意剛想說話,迎面有人跟她們打招呼:「是景知意和郁綿嗎?」
郁綿愣了下,看向來人,一時間愣住了:「……嗯。」
男孩笑了下,面容俊朗:「我是周揚,不記得了啊?」
郁綿努力搜尋了一下記憶……周揚,她好像想起來了,他小時候總愛扯她的頭髮!
那個討厭鬼哦。
周揚抬起手,在半空中輕輕做了個扯的動作:「想起來啦?」
郁綿彎了彎眼眸,朝他一點頭:「嗯,好久不見。」
梁知行慢悠悠的從後面追上去,給周揚肩膀一拳:「喂,警告你啊,不許欺負我閨女。」
周揚也笑著回他一拳:「瞎說什麼呢。還有幾個同學已經到了,進去吧。」
到了熊老師家裡,客廳里已經坐了四五個舊日同學,聽見婚期將近的喜事難免調侃起這對小情侶。
就連老熊也笑著說:「我就說你們那時候不對勁啊,成天待在一起。還有那個誰,郁綿,你談戀愛了嗎?」
郁綿臉一紅,還沒說話,眾人就鬨笑起來。
「臉紅了臉紅了,所以是誰啊?」
「我想知道是哪個帥哥能追走我們班心如止水的班花呢!」
「該不會是陶讓吧?」
郁綿搖了搖頭:「胡說什麼呢。我談戀愛了,是、是女朋友!」
「是女朋友嗎?」
「那肯定很漂亮,不然你不會喜歡吧?」
「說女朋友,我就更想看了!兩個大美人,我可以!」
連梁知行都驚呆了:「卧槽我家的白菜被誰給拱了,我都不知道,殺千刀的,告訴我是誰,你爸爸我要去揍人了!」
景知意白了他們一眼,過去拉郁綿的手:「不理他們,一個個跟看戲似的。」
唯有老熊樂呵呵的坐在旁邊聽著,他還記得那時候給同學們做的那場辯論啊。
當時大家似乎還有爭議,可是現在看來,這些孩子們都長大了,能接納這個世界上少數的、並不屬於主流的、卻依舊值得尊重的多樣化存在了。
這是他那時就想看到的啊。
等從老師家裡出來,同學們多年不見,決定在附中外面的大排檔吃頓小龍蝦,就當是小聚了。
男生在喝啤酒,女生中也有喝的,尤其是婚期將至的景知意和梁知行,更是被灌酒的主要角色,幸好喝的都是啤酒,沒什麼度數。
郁綿跟旁邊女生說了幾句話,有些心不在焉的看了下手機。
裴松溪問她,要回去了嗎。
她打字:「還早,就在附中這裡吃飯。」
回完信息,有人過來給她敬酒,她站起來看了下,才發現那是周揚。
男孩的笑容是有些靦腆青澀的,不敢看她的眼睛:「郁、郁綿,我敬你一杯。」
郁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端起一杯茶:「以茶代酒,你見諒啦。」
周揚輕輕咳了一聲:「那什麼……我為小時候的事情跟你道個歉啊,那時候不懂事,我……」
郁綿笑著打斷他:「沒事,那時候還小,我都忘了。」
周揚有瞬間的神情僵硬。
原來她不是什麼都不知道,她只是不想知道。
他舉起杯子,跟她輕輕碰了下,聲音里也有些苦澀:「我……我也忘了,忘了挺好,別記仇啊。」
郁綿剛想說什麼,看到桌上手機亮了,整個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
有人來電。
MyMoon
她朝男孩歉意的笑了下,拿起電話按了接通:「裴姨?」
電話一接通,她似乎隱約聽到了自己說話的聲音。
郁綿有些好奇的往外看,就在一家書店門前看見了裴松溪,那人正背對著她,那件顏色溫柔的抹茶綠襯衫在夜色中顯得格外好看。
她就站在雜誌架前面,低聲問她:「還在吃飯嗎?」
「嗯,還在吃。晚點我打給你好不好?」
「……行,先掛吧。」
她笑了笑,跟知意說了先走,又跟同學告別,才快步走到書店外面,從後面一把抱住她:「想我了吧!」
裴松溪被人從后陡然抱住,身體僵硬了一瞬,直到那熟悉的體溫和熱度傳來,她才笑了:「不是說還要一會嗎?」
郁綿牽著她的手往前走:「可是你也沒說你已經到了啊。什麼時候到的?」
「有一會了。」
裴松溪把車停在不遠處,拉開車門讓她坐進去,掉頭往回開。
她準備跳過這個話題,郁綿卻沒放過她的意思:「你到了,就一直在旁邊等嗎,為什麼不叫我?」
等待紅綠燈的間隙,裴松溪偏過頭看她:「本來不打算叫你的,然後看見那個男……」
她說著說著,瞬間頓住了,不再往下說。
郁綿卻敏銳的捕捉到她沒說完的話:「那個男生,來給我敬酒的那個男生?」
因為她看到了,她在意,她吃醋,所以才會打電話給她嗎?
裴松溪垂下眼眸,避開她的目光,跟她道歉:「對不起綿綿……如果我的行為讓你覺得不舒服了,如果我……請你告訴我。」
她怕自己傷害她。
她不知道是從何而來的佔有慾,簡直強到爆炸。
小心翼翼克制了多年的情緒,她有時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可是這樣是不對的。
郁綿搖搖頭,認真的看著她:「我沒有覺得生氣。你是在……吃醋嗎?」
吃醋,卻不說。
裴松溪抿了下唇,不回答她的問題。
可是她沒辦法欺騙自己。
經常吃醋,時時吃醋。
她不該說的,不能說的。
郁綿追問了她一路,都沒問到答案。
一直到了家,裴松溪站在玄關那裡換鞋的時候,郁綿卻從後面抱住她,去親她的耳垂和頸側,她的喉間逸出一聲模糊的吟聲,往後一步背抵上了牆。
下一瞬,溫暖柔軟的嘴唇覆上來。
是極致溫柔的親吻。
郁綿在她唇瓣上輕輕啄了啄,溫柔且愛憐,卻一點一點探尋而入,也學著用舌尖描摹她的形狀,偶爾輕拂,偶爾含住。
裴松溪垂下眼眸,這次完完全全的將主動權交給她,將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交給她……手臂卻漸漸收緊了,女性專屬的動人曲線也是那麼契合的,彷彿生來就是如此。
在平復呼吸的間隙,郁綿靠在她耳邊,輕聲說:「裴姨……你吃醋的話,告訴我好不好啊?」
「……綿綿?」
郁綿輕輕笑了笑:「這樣讓我感覺……我是真的被你喜歡的。」
裴松溪有些猶豫:「你不煩我嗎?」
郁綿吻了下她臉頰:「我什麼時候煩過你啊,裴姨。我不知道有多高興……高興的控制不住自己。我……裴姨,我……」
她有點語無倫次了。
裴松溪卻笑了:「就這麼高興嗎?話都不會說了。」
郁綿有些臉紅,卻大大方方的承認了:「你知道以前小妍怎麼說的嗎……她說你是我的自變數,我是你的因變數。」
所以每時每刻,我的心都只為你而動。
她未說出口的話,裴松溪顯然聽懂了,低低的笑,臉頰在她清香的髮絲里蹭了蹭:「嗯,我知道……我都知道。」
郁綿有些不滿的嗔怪:「你就沒有什麼想說的嗎?我對你來說……是什麼呢?」
裴松溪靠近她耳邊:「嗯……綿綿。你是我的失控變數。」
郁綿啊了一聲:「你是在嫌我煩嗎?」
「當然不是……」
郁綿有點氣鼓鼓的:「那是什麼?」
裴松溪笑:「為你擾動,為你失控。」
她的人生理智平靜,無風無浪,原本以為是一眼就能看得到頭的光陰,卻因為她的到來,由風起浪,餘波不止,卻也平添歡喜,多了牽挂。
她為她,總能輕易放棄所有的冷靜和理智。
她是她的失控變數。
郁綿也靜了好幾秒,而後又去親她的臉頰:「……裴姨。」
裴松溪下意識回應著她。
這個吻徹徹底底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