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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國慶假期的前一天,郁綿去裴松溪的公司,才驚訝的知道,原來紀以柔喜歡的那個人,不是別人,就是那位溫叔叔的妹妹,溫懷鈺。

  她其實很少見到溫治臻,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假期的時候,郁綿偷偷問過裴林默。可裴林默也不清楚,只含糊不清的說兩家好像一直有交情,溫治臻和裴松溪之間算是娃娃親,只是溫治臻身體不好,這麼多年來也沒完婚。

  再問別的,他也就不知道了。

  郁綿很想知道更多的細節,可是她沒有辦法知道。

  有的時候她甚至會想去問魏意,可是一旦她問了魏意,那裴姨一定會知道的。

  直到她那天去公司找裴松溪,看到明燃和魏意站在角落裡說話,本來想上去打個招呼,還沒走過去,就聽見明燃冷冰冰的問:「魏意?你跟溫大小姐什麼關係?」

  她冷艷精緻的五官中隱約可見壓不住的怒意,一手緊緊握著魏意的手腕,將她半扣在懷裡:「你說不說?」

  魏意朝她明媚一笑:「你是不是管太寬了?床上關係床上了。明總,放手吧。」

  她永遠是這樣,對別人熱烈明媚,可對明燃……卻有藏不住的冷漠。

  明燃還準備說些什麼,魏意卻神色一變:「綿綿,你怎麼在這?」

  明燃不得不鬆開手,神情有一瞬間的狼狽,只是控制的很好,轉過身看到郁綿時神色已然平和下來:「松溪還在開會,你要等一會了,小姑娘。」

  郁綿眨了眨眼睛,似乎還在為剛才看到的那一幕感到震驚,往後退了一步:「你們有事嗎,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魏意笑著朝她走過來,絲毫不見先前的刺人鋒芒:「綿綿,來,姐姐帶你去吃點水果,要等裴總一會哦。」

  郁綿怔怔的點點頭,跟著她往前走,走了幾步才想起來沒跟明燃道別,回過頭看了一眼,卻沒想到……明燃一直看著她們,目光中似乎藏著一種壓抑極深的眷戀,看見她回頭,才倉促的低下頭。

  哎……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神情?

  這是郁綿看不懂的。

  魏意卻絲毫沒注意到異常,帶她進到裴松溪的辦公室,給她拿了水果和零食:「好啦,你在這裡等會吧,要乖哦。」

  郁綿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我都高中了,你怎麼還把我當小孩啊。」

  魏意認可的點了點頭:「對哦……沒想到啊,一晃眼你是個美少女了啊。」

  也沒想到……十年了,她和明燃之間……還是個死局,寸步難進。她不是沒想過放手,可是又捨不得,於是只能以炮友的名義……在夜晚擁抱著並不屬於她的人。

  郁綿被她調侃一下,臉紅紅的:「不許這麼笑我!」

  魏意笑著說好,剛準備說要出去了,郁綿卻叫住她:「魏意姐姐,你們剛才說的溫大小姐……是?」

  「溫治臻先生的妹妹。」

  魏意淡淡回答了她的問題,只是言簡意賅,答案卻叫郁綿震驚:「竟然是……他妹妹?」

  「嗯,溫家和裴家兩家是世交,只是關係一般,裴總和溫少爺訂了婚,但兩家私底下的走動不算多,更像是商業合作夥伴,在某些重大項目上合作——不過,這種合作最近被打破了,因為裴總和溫小姐一直彼此不太對付,互相看不順眼。」

  還沒等郁綿再問,魏意就已經先把兩家的關係說清楚了……等說完之後她才開始後悔,因為不想小姑娘問她和明燃之間的事情,她就下意識的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

  「哎……」

  她忍不住嘆了口氣:「好啦小綿綿,就說這麼多了,你也別問了。我出去忙了。」

  郁綿還在消化她剛說的一連串信息,眨了眨眼睛,很乖的點點頭:「好的,你去忙吧。」

  真奇怪哎……那天剛好她看見了魏意,所以車裡那個五官明艷的人就是明燃說的『溫大小姐』,而那個人應該就是紀以柔喜歡的人……哎,她有點亂了。

  等魏意走了,郁綿給紀以柔打了個電話,始終沒打通,她沒辦法驗證這則消息了。

  近期課業壓力太重,她的舞蹈班課程結束,當面見不到紀以柔,打過幾次電話都是關機狀態。郁綿忍不住有些擔心她,總隱隱約約有種預感,以柔姐姐是不是跟那個溫姐姐鬧翻了。

  她坐在那裡發獃,裴松溪從外面進來:「綿綿,你怎麼過來了?」

  郁綿回過神:「明天放假啦,今天可以出去吃飯嗎?」

  裴松溪搖搖頭:「抱歉,我答應了治臻,要去他家吃個飯。我先送你回家好不好?」

  郁綿愣了下:「為什麼要去吃飯啊,是……」

  是已經定下了結婚的時間嗎?

  裴松溪看她怔愣模樣有些可愛,摸了摸她頭髮:「因為他妹妹要結婚了,叫我過去一下。我很快就回來,放心。」

  郁綿驚訝:「結婚?和誰啊?」

  「不清楚,她的事情我不關心。」

  郁綿卻緊張起來:「我想跟你一起過去!」

  裴松溪愣了一下:「嗯?你要去嗎,你不是一直不喜歡到別人家裡吃飯的?」

  郁綿挽著她的手臂不放:「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的新朋友?我記得……她好像喜歡的人就是……溫叔叔的妹妹。」

  裴松溪頓住,好看的眉梢微微蹙起來:「新朋友——你知道說的,叫……紀以柔?」

  「對!就是她啦!」

  「哦……是她。」

  裴松溪有些後知後覺的發現曾經誤會了什麼,忍不住笑了笑:「你跟她最近沒聯繫嗎?」

  「沒有,我猜她可能是遇到了一些事情,電話總是關機。裴姨,我跟你一起過去好不好?」

  裴松溪有些猶豫,她很少帶郁綿出席社交場合,更不要說帶她到別人家裡吃飯……綿綿還太小,人心險惡,她不放心。

  郁綿卻很堅持,豎起一根手指:「就這一次,就這一次好不好?」

  她提出請求的樣子也這麼乖,裴松溪唇角微彎了彎,做出讓步:「好吧,就這一次。不過不要跟別人說太多話,知道嗎?」

  「知道!沒問題!」

  等到了溫家,眾人才發現,裴松溪這次過來,還帶了一個面容稚嫩的女孩子。

  溫懷鈺似笑非笑的看了裴松溪一眼,裴松溪卻沒看她,只跟郁綿介紹,讓她跟別人打招呼。

  郁綿是懂事有禮貌的孩子,還穿著附中的藍色校服,扎著高高的馬尾,一看就很乖,笑著問完好,才對紀以柔眨了眨眼睛。

  等沒人注意的時候,她跟紀以柔說話:「以柔姐姐!好久不見!你的電話都打不通了,你也沒給我打電話。」

  紀以柔有些歉意:「之前遇到了一些事情……抱歉。」

  郁綿說沒事,她拉著她胳膊往旁邊站了站,跟她聊天。兩個人不知道說到什麼有趣的事情,對視了一眼,而後笑起來。

  裴松溪看著這對視而笑的一幕,秀致的眉頭微微攏了攏,半晌才挪開目光。

  溫懷鈺正在站在窗檯邊喝酒,笑容明艷恣意,帶著一點淡淡的挑釁:「裴小姐這是把小姑娘當寶貝養呢,長這麼大,還第一次帶出來見面。今天怎麼捨得了?」

  實在是有趣啊,平日里雲淡風輕,淡漠矜斂的人,此刻眼眸里藏著情緒,緊抿著唇的樣子……看起來讓她心情很好。

  她跟裴松溪是一向不對付的,所以話里話外都是刺。

  裴松溪垂下眼眸,神色淡淡:「綿綿平時不想出來。這次是想見你太太。」

  溫懷鈺輕輕的哦了一聲,有些意味深長:「原來是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裴小姐不喜歡她出來見人呢。」

  裴松溪無視她話里話外的機鋒,神色間隱隱有不耐,剛想開口,身後傳來溫治臻極為溫和的聲音:「懷鈺,去看看爺爺,請他下來。」

  溫懷鈺語氣極慢的說好,然後壓低了聲音,冷淡的說:「看好你家小姑娘,可別讓她出去見別人。」

  裴松溪對上她眼眸深處壓制的情緒,有些恍然,淡聲嘲諷:「可我看,紀小姐跟綿綿見面很開心。」

  溫懷鈺冷哼一聲,想起某個不太愉快的誤會,卻不願再跟她說話了,叫著紀以柔一起上樓去看溫爺爺。

  等她走了,溫治臻才走過來,笑容里有些無奈:「南南性格就是這樣,可能說話有些刺人,但她本性不壞,你別生氣。」

  裴松溪說不會:「我從來不為無關緊要的人和事分心。」

  溫治臻無奈的笑了笑:「松溪,你說話還真是直接。」

  裴松溪神色稍緩,跟他閑聊了起來:「你最近身體怎麼樣?」

  「不太好,前不久做完一場手術,有一段時間才緩過來。」

  「沒事,不著急的,你好好養身體。」

  「伯父之前聯繫過我,問我最近身體狀態怎麼樣?」

  「哦,」裴松溪的臉上浮現淡淡嘲諷,「你不必理他的,大概想催促結婚的事情。」

  溫治臻點點頭:「我想也是,所以沒有給出明確的回復。」

  「嗯,再說吧。」

  「松溪,」溫治臻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落到站在院子里說話的女孩身上:「可我覺得你對結婚這件事的態度還是太過草率,這是對你自己不負責。我知道兩家有太多利益牽扯,婚事也是早早就定了的,可如果你不想,其實也不是問題。」

  裴松溪淡淡笑了笑:「會有一些麻煩的,我沒空去關注這些事情。結婚不過是走個過程,你常年在英格蘭休養,我們相隔千里,你能對我有什麼影響嗎?再說了,有你在,也免得我家裡天天催婚。」

  溫治臻搖搖頭,語氣溫和而剋制:「我無法認可你的態度。我覺得你還要再謹慎考慮一下,對自己負責……還有,你問過郁綿的感受嗎?」

  裴松溪頓了一下:「她的感受……暫時沒跟她談過這件事。她應該知道一點,但是從來都沒說過什麼。」

  「你看,在你心裡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也許,在小姑娘心裡就是件天塌下來的大事呢?」

  裴松溪怔住:「……會嗎?」

  就只是商業聯姻而已。

  今天之前,綿綿只見過溫治臻一次,還是因為那次跟他打電話,聽他說起自己在北海道,她才想著帶綿綿過去滑雪。到了那裡,出於禮貌,她請他一起吃飯。

  其他時候,她從不在綿綿面前提及他。她跟他很少見面——這一年來,她實在是太忙了,跟裴林茂之間的衝突一日比一日的激烈,再加上她和溫懷鈺一直有競爭關係,事業壓力非常大。

  在工作之外,她艱難的擠出時間來陪著郁綿,早已無暇他顧。

  可是……上次在北海道的時候,綿綿那晚的情緒似乎是真的不太對。

  她是理解錯了什麼? -

  晚上,郁綿在房間里吹頭髮。

  門半開著,裴松溪敲了下門:「綿綿,我可以進來嗎?」

  郁綿把吹風機關掉:「可以啊。裴姨,你今晚不忙嗎?」

  「嗯,不忙。」

  裴松溪在她身邊坐下,想起溫治臻說的話,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畢竟這麼久以來,郁綿也從來沒有直接表達過不滿的情緒,如果她貿然開口,好像會有點奇怪,於是只跟郁綿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這話。

  「見到朋友開心嗎?」

  「嗯!以柔姐姐她原來是個演員哎,難怪會那麼漂亮,她跟我說了一些事情,挺有趣的。」

  「說了什麼?」

  郁綿微微偏過頭,烏黑柔軟的頭髮從肩膀一側垂落下來,在燈光下閃著柔和的光暈,

  她拿著干毛巾,輕輕擦拭還有些濕的發尾:「說了她拍戲的事情,還說到前幾天去辦結婚證了,她真的很喜歡那位溫小姐,真好,她們現在結婚了,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裴松溪接過毛巾,幫她擦頭髮,纖細修長的手指從她發梢中穿過,語氣清淡平和:「溫懷鈺的婚事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簡單,你朋友的家庭也不是一般家庭,不排除有聯姻的可能性。」

  郁綿一怔:「這樣的嗎……我以為是喜歡的人才會在一起。」

  裴松溪淡笑著說不是:「很多時候,婚姻就是一種隱性的契約關係,給合作雙方多一重安全性的保證。有的人結成伴侶之後互相厭惡,有的人會相敬如賓,不會所有人都會像你的朋友那樣,深愛著她妻子。」

  郁綿下意識的想反問她呢,她為什麼要結婚……可話到嘴邊,又生生忍住了。

  就算知道……她有可能不喜歡溫叔叔又怎麼樣呢。在感情之外,還有合作關係、商業利益……這麼多因素,再加上……她看的出來,裴姨是欣賞溫叔叔的,他們站在一起的時候,又那麼的相襯……男人清雋俊拔,女人靜雅淡遠,像一幅筆觸優美細膩的工筆畫,賞心悅目。

  她只能獨自惴惴不安,卻無法將她的忐忑說出口。

  她怎麼能……怎麼敢把自己放在天平的兩端,一端是她的親人、她相識多年的朋友、她的事業,另一端只有……只有她自己而已。

  她害怕一旦她說出口,就會聽到某些不敢聽的答案。

  所以她只能把所有的心事藏在心底。

  裴松溪看她發獃,叫她的名字:「綿綿?」

  郁綿低下頭,眼睫撲撲閃閃,輕聲說:「我知道的,裴姨。我一直都知道的。」

  裴松溪以為她懂了,才釋然的笑了下:「不要考慮太多,綿綿。我跟你承諾,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對你有影響。」

  郁綿輕輕嗯了一聲:「好的……不會的。你……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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