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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高中以後,學業壓力變大,但周圍的人似乎並沒有發生很大的變化,大多都是初中時班上的同學,選擇了直升高中。省附仍然是按學生成績分班的,所以很幸運的,熟悉的朋友都在身邊。
連許小妍這個小拖油瓶,也硬生生被四個人圍攻補習,盯著她在最後一學期把成績提了上來。
郁綿坐在座位上發獃,陽光透過窗檯照進來,她在陽光下看自己的手指,似乎不像小時候那樣,有點嬰兒肥了,指節漸漸變纖細,也變長了。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她唇角不自覺牽了起來,然後抬起頭,指腹在臉上輕輕蹭了蹭,感覺到臉上的熱度。
「綿!」
許小妍跑過來找她,她心虛的把手一收:「怎麼啦?」
「放學后想去吃火鍋,要不要一起,反正明天周末不用上課!」
郁綿搖搖頭:「我今天有舞蹈課,不能跟你去了,改成周日好不好,咱們看個電影再吃火鍋?」
許小妍坐在她前桌的凳子上,不情願的扁扁嘴:「好吧。你剛在幹嘛呢,就看見你發獃,有心事?」
「沒有啦……就是想到了一點事情。」
一點令她快樂的事情。
「現在課程開始緊張了,你還要去多久啊?」
「第一期課程快要結束了,還有一兩個月的課程,學完我就先不學了。」
「那挺好的,」許小妍偏過頭打量她,毫不吝嗇的讚美她,「你學跳舞之後變得更好看了,這是個正確的選擇。」
郁綿聽到『好看』這兩個字笑彎了眉眼:「有一點點變化,我就很開心了!」
放學后,在車上,郁綿給裴松溪帶電話,故意壓低了聲調:「猜猜我是誰。」
裴松溪配合著她的小遊戲:「是上門討債的債主嗎?」
「對哦!」
「好吧!又被你發現了!裴西西全世界第一聰明了!」
裴松溪笑罵一聲:「沒大沒小。」
她感覺,郁綿進入高中之後變得不太一樣了。
初中的時候有些忽冷忽熱,時近時遠,到了高中卻又跟以前一樣黏人,不……跟以前還是會有些變化的,比如說,沒大沒小的說不想叫她裴姨,給她起了『西西』這個昵稱。
郁綿聽她這麼說,也不敢放肆了,回到打電話的初衷:「裴姨,我們舞蹈課調課了,我今晚要晚點回家哦。」
「我去接你,下課前給我電話。」
「好!」
掛掉電話,郁綿捧著手機笑。
她就知道,裴姨不會放心她晚上一個人回家,一定會來接她的。
寧大藝術學院在全國知名度都很高,學校里的舞蹈班質量也很高,授課的都是藝術行業內的專業老師,報名的人很多,學費也很高。
郁綿在這裡學了有兩個月了,從最開始的手忙腳亂到現在的從容應對,她私下裡是下過不少功夫的,已經有了很大的進步。
休息的間隙,她會悄悄的打量舞房裡的陌生女孩,她們基本上歲數都比她大一點,也更成熟一點,曲線玲瓏優美,是她……她低下頭看了看自己,是她渴望擁有卻還沒有擁有的。
跳完舞回去,郁綿換好衣服,感覺有點頭暈,在包里翻找,也不知道是最近學習太晚了還是什麼緣故,劇烈運動之後她有時會頭暈。
「給你。」
一個相貌有些冷清的陌生女孩站在她身旁,兩顆糖,躺在潔白乾凈的手心,遞了過去。
郁綿抬起頭,朝她笑了一下,聲音溫軟:「謝謝你啊。我認得你哦。」
「嗯?」
郁綿將彩色的糖紙剝開,放到嘴裡,神色純真稚嫩:「就在去年的一場舞會啊。我偷偷過去待了一小會,沒多久,我家人就來找我了。但我看到你了,那支白薔薇很美啊。」
她提起那隻白薔薇,讓年輕女孩想起了某個人,眉眼也變得溫柔了:「謝謝。」
郁綿從凳子上跳下來,還有些稚氣未脫的樣子:「我叫郁綿,你叫什麼?」
「紀以柔。」
少女看了看時間,有些匆忙的背著包出去了:「我要走了!以柔,明天請你吃糖!」
本來以為她只是隨口一說,可周六的舞蹈課開始前,她真的帶了兩罐手工糖過來,笑的格外好看:「請你吃糖。這是我上次和家人一起做的糖。」
她笑容單純明亮,眼眸乾淨純粹,讓人生不出戒備心。紀以柔沒有拒絕,兩個人盤腿在地板上坐下,靠著牆,一連吃了好幾顆糖。
郁綿偏過頭,看著她:「你是不是在想念一個人啊?」
紀以柔一怔:「為什麼這麼問?」
郁綿笑:「因為,當一個人時時刻刻想念另一個人的時候,她的神情就是你這樣的。」
紀以柔輕輕舒了一口氣,本來不該說的,還是忍不住說了:「像是天邊的雲,看起來很近,其實很遠。」
郁綿將下巴放在膝蓋上:「我的月亮也離我好遠好遠。有時候我很害怕,因為她已經訂婚了。」
紀以柔愣住:「對不起。」
郁綿唇角彎了彎:「沒事啊。」
神色冷清倔強的年輕女孩低下頭笑了笑,有些落寞:「她是明艷動人的玫瑰,有很多人喜歡她,哪怕她現在在我身邊,可我感覺……還是握不住。」
郁綿一怔:「她……也是女孩子嗎?」
紀以柔偏過頭看她:「你會覺得很奇怪嗎?」
其實也可以理解吧,眼前的女孩看起來歲數不大,很多事情可能不曾了解,也難以接受。
郁綿搖搖頭,一顆心開始狂跳:「沒有。我中學的時候,老師就跟我們說過,同性可婚的法案已經通過了。」
可是她是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遇見紀以柔這樣的人,她下意識的想聽她多說一點,也想知道……女孩之間是如何戀愛的。
「你們老師挺開放的。」
「嗯……他是個很好很好的老師。以柔姐姐,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下,你……跟你喜歡的人是怎麼戀愛的啊?」
紀以柔愣住了,神色有些落寞:「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交換秘密,讓兩個女孩迅速成為了朋友。
對於郁綿來說……她好像有種發現了參照坐標系般的欣喜和激動,這麼久以來……其實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她一向不是大膽肆意的人。
除了那個『指尖印章』。
那是她的生日禮物。
紀以柔比郁綿大四五歲,可卻意外的跟她投緣,告別的時候兩人交換了聯繫方式,約好了去買新的舞鞋。 -
周末,吃完早飯,裴松溪拿起包:「綿綿,我今天有約,要出去一下。」
郁綿正咬著麵包:「什麼時候回來啊?」
「中午出去吃飯,晚上回來。」
「哦……那我也約朋友去逛街好了,之前那雙舞鞋有點磨壞了,要買一雙新的。對啦,晚上你回家吃飯嗎?」
裴松溪笑著點點頭:「嗯,回來吃飯。」
她一邊說話,一邊低下頭,輕輕將衣袖挽了起來,白襯衫裁剪得益,烏黑長發束在耳後,平添了幾分清冷淡遠的氣質。
郁綿忍不住多看她幾眼。
直到窗外傳來汽車喧囂的聲音……她收回目光,心裡有了某種奇妙的預感。
等大門打開又關上,郁綿立刻跑到窗邊去看。
原來門外停了一輛汽車,那個溫和清雋的男人,站在車門旁,寧靜溫柔的眼神,頎長俊拔的身姿,正溫柔的注視著朝他一步一步走去的人。
真的是他……
郁綿感覺到深深的失落,調整了很久的情緒,才給紀以柔打電話,約好在商場見面。
她們逛了兩個小時,終於選到心儀的舞鞋。
郁綿站在路口跟紀以柔道別,正說著話,紀以柔的臉色卻突然變得蒼白。
她眨眨眼睛:「你怎麼了啊?」
她順著紀以柔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一個溫柔多情、搖曳生姿的女人,頭頂上扣著一頂藍色的帽子,正斜斜的摟住另一個女人出來……哎,穿著藍色裙子的人好熟悉啊,好像是魏意姐姐?
她回過神,又問了一遍,紀以柔卻生硬的轉過身:「我沒事。」
郁綿不太放心她,堅持送她回去。
告別之前,她想說些安慰的話,卻沒來由的想到今天早上的情景,眼眶一酸:「我……我今天早上看到她的未婚夫了。」
紀以柔把她當作鄰家妹妹,有些無奈的,手環過去,拍了下她後背,她一向不太會安慰人:「別難過了啊。」
郁綿過了一會才緩過來:「對不起……本來該安慰你的,結果成了你安慰我。」
紀以柔說沒事,給她叫了輛車。
郁綿搖下車窗跟她告別,目光卻落到她身後的那輛紅色敞篷法拉利上。車上的人眉深唇濃,正在凝視著她們,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有些驚訝的發現……這車上的人,就是剛剛以柔姐姐目光追隨的人,所以這是她喜歡的人嗎?
可是如果她們彼此喜歡的話,為什麼這個人抱著別人的時候,神態會那麼親昵呢?
郁綿想不明白。
一直到晚上在家吃飯,她還在發獃。
裴松溪給她夾了一片牛肉:「想什麼呢?」
郁綿回過神:「沒想什麼。」
「逛街開心嗎?跟朋友一起去買到喜歡的鞋了?」
「嗯,買到了……還算開心。」
她這麼說著,可臉上分明寫滿了不開心。
裴松溪有點不放心的問:「是跟小妍一起去的嗎?」
「不是。是在舞蹈班認識的新朋友,她叫紀以柔,比我大幾歲。」
裴松溪愣住,原來是新朋友:「她……你很喜歡她嗎?」
郁綿拿筷子戳著碗里的牛肉,順口一答:「挺喜歡的。」
哎……她好想知道,以柔姐姐和她喜歡的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可這話落在裴松溪耳中卻似乎變了個意思。
她的笑意微微凝了一下,過了一會,才平和剋制的說:「哦……綿綿長大了,也有自己的秘密了。」
郁綿抬起頭,有些怔愣的看著她,總感覺她的語氣有點不太對:「什麼秘密?」
裴松溪卻笑了笑:「沒什麼,開玩笑的,好了,吃飯吧,多吃一點。。」
郁綿沉默著點點頭。
我是有個秘密。
可我不能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