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他聽他內心這樣說，我會等你。在這個繁雜又破碎的，黑暗包裹著的他看不到未來的世界，他告訴她，他會等她，不論多久。
小姑娘就在他眼前，很近，近到他稍一低頭就可以觸到她的唇，她黑眸里暈著淚水，眼眶紅紅的，好像下一秒就會不可遏制的一滴滴滑落，他大概會心疼的，他肯定。
「……顧醫生」她帶著哭腔。
顧煜唐緩著神色看人，扣著她後腦勺的手輕柔緩慢地撫著她的髮絲:「嗯?」
「我……我可能會讓你失望的。」沒等他回答，繼續說道:「我畫不出你想要的畫。」也幫不了你。
「我也不會讓所有人都滿足。張媽，我父親還有我母親，那些靠近我對我好的人，最後都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在我面前遮掩他們的悔意，他們後悔認識我，後悔……憐憫我。我沒有辦法和我自己和解。我，一直在努力的，荒唐的努力著，但都只是徒勞……你」
「……你該離開的。」她垂眸避開他的視線，低聲說著。她應該早就釋然了，擦肩而過的人太多，她已經麻木了，麻木到她將最狠絕的話擺在他面前，她也沒有她想象中說的痛苦。
顧煜唐垂眸睨著正沉默著的小姑娘，眸色晦暗不明，冷清環境氤氳著的是他暗淡的聲音:「說完了沒有?」
柳白身形一愣，幾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好。」他說完沒有絲毫猶豫地把她摁到懷裡就不再動她，想著她剛剛要哭不哭的委屈樣子，忍著她擺明要他離開的煩躁，低頭看著胸口那一隻軟乎乎：「想哭就哭出來，現在沒人看的到你了。」
抿唇，不容置喙：「要我離開這種話不可以再說第二遍。」
這種話，他不喜歡聽，他的心直到現在還像是被人捏在手裡蹂躪，悶得下一秒就會窒息，然而那個罪魁禍首還窩在他懷裡不知所措。
狠著心決定不再碰她一下要她後悔自己的這個決定，琥珀色眸子捕捉到的全是她抽抽搭搭的肩膀，冷眼看了幾秒，深吸一口氣，還是伸手把人抱了個緊。
她感受到了他的主動，壓抑太久的感情因為他的存在衝破圍牆，白嫩小臉上有了濕意，眼淚一滴滴滑落而下，浸到顧煜唐的襯衣上，很快就濕了一片，她吸吸鼻子，想要離開他一點點，又被人抱的更緊了些。
她聽他說：「我不是什麼真正的好人，像是你想到的可以盡己之力去滿足好所有人的想法我從來都沒想過。我沒有被人真正的期待過，相同的我也沒有期待過別人，至親也不例外。」
顧煜唐嘴角勾起一絲弧度，像是再說別人的故事般自嘲道：「在我父母出車禍，被通知死亡時，我想到的是解脫，他們從這個破碎不堪的世界里解脫了，但我沒有，我自命清高，不屑於世，從沒想過要脫離這渾身戾氣，我甚至在一片黑暗中尋求死亡的樂趣。」
但.……
他低頭看了眼懷裡的人，輕柔的把她摁在胸口處，問她：「聽到了嗎？」
柳白對於他說的事沒緩過神來，聽他這樣問，就順著人的意思聽了會兒，是心跳聲。
她抽抽搭搭回應了聲嗯。
「是為你跳動的。」他說，「你這個自認為荒唐的努力，讓滿身戾氣的我，奢望起了生命，和未來。」在他想要和她看潮起潮落，為她買項鏈，因為她難過而著急的時候，他早該想到的，那個被他刻意忽略掉的情感。
他不懂愛情，只是單純的想要一個有她的未來，那個摸不到的未來在昏暗天地里化作一道微微的光，而那個時候她會站在他身邊，對他說：她會陪著他。
他想，他熬過去了，那些最難的日子。
柳白很久都沒有哭過了，她的眼淚只是在宣示著她無能，她寧願乞討她父親放過他們也沒有再流過淚。偏偏顧醫生輕易觸動了她的心弦，體貼的要她躲在他懷裡，他輕聲告訴她，這樣，她就不會累了。
她想告訴他，他沒有他說的那麼壞。
聲音破碎凌亂地嗚咽著發不出聲，不顧還在打針的手直接環住他勁瘦的腰，用力的好像下一秒他就會消失掉一樣，臉蹭著他清涼寬大的肩膀沒有離開。
「對……對不起，我不該趕走你的，我其實.……也好難過的，說要你離開的時候。」她語無倫次，想到哪裡說哪裡，只是想要他明白，她不想離開他。
不管不顧拋開現實的溫馨時光總歸是短暫的，等顧煜唐耐心的等她發泄完她的壞情緒，就專註在她手上，確實是有些慘不忍睹的，細嫩白皙的手因為亂動導致針管錯位，血管都發青發腫，他處理完抬頭看她。
小姑娘也正盯著他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微抿著唇，臉頰紅撲撲的，連著鼻尖也是，眼睛因為剛哭過，又腫又紅，已經說不上多楚楚動人了，不過他現在覺得她可愛的緊。
握著她的手沒放，單挑眉示意她有什麼問題問他就好。
「那你昨天晚上，到底是幹什麼去了？」聲音嘟嘟噥噥又有濃厚的鼻音。
「所以，今天鬧這麼一出就因為這個？」他問，臉上帶著笑意。
看她又低下頭不再說話，攥了攥她的手主動回答道：「只是找東西，具體要保密，我也有我要做的事，你只要記住，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
「那你呢？你會.……有事嗎？」
「不會有事的，相信我。」眸里全是她。
她大概猜到了，他想。以後怎麼樣他無法預料，不過在他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他要護好她，他也不會吝嗇生死，刻到骨子裡的職責不會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