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落日夕陽已然消逝，黑暗開始籠罩大地，屋外呼嘯大風也在褪去凜冽駭人的氣息，只留下停滯般的萬片星光。

  柳白醒來后就是這樣一幅歲月靜好的畫面，她呆愣的看著手裡握著的衣服和身旁睡著了的那個人。

  因為我，所以他沒有走啊？

  柳白努力剋制住不自覺上挑的嘴角，翻身朝著人，向他身邊靠了靠。借著月光，像是欣賞名畫般在心中細細描摹。

  顧醫生連睡著了都很好看啊，睫毛好長，眉毛好濃，鼻樑也好高啊。

  好想……摸一下。

  就這樣，柳白秉持著「人睡著了就不會醒」這樣自欺欺人的僥倖想法，鬆開顧煜唐的衣服，抬手，輕柔又細膩的順著顧煜唐的眉毛一直繪到下頜。

  直到柳白鼓足勇氣，暗搓搓的準備捏一捏顧醫生的臉試試手感的時候，這個她覺得不會醒過來的人正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好吧，她承認她慫了。

  顧煜唐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柳白默默地收回那隻作惡許久的小手，眼神無辜又帶著驚訝，他覺得他不可以再這樣呆下去了，大概會瘋掉。

  路燈亮起耀眼的光，與月亮作伴，同群星相守。拉長了歸家人的身影，也——恍惚了顧醫生的靈魂。

  他起身帶著自己的醫護用品準備離開，又想起小姑娘大概一天都沒怎麼好好吃飯。

  「餓了就下樓去吃飯。」顧煜唐有些不可思議，他的嗓子怎麼啞成這樣？ ——

  柳白目送著顧醫生拍門而出，還帶著他散落一地的慌張。

  等她已經在餐廳坐好用餐的時候，看著身旁空著的椅子，心裡也莫名空落落的。

  怎麼辦，顧醫生生氣了嗎？還是太累了已經睡著了？柳白這樣想著，本來是有些餓的，現在倒是突然沒了什麼食慾。

  她看著那個被包成粽子一樣的右手，索性用僅存的手指夾起筷子，耐心又笨重的一棵菜一棵菜的向自己碗里夾。

  而此時的顧煜唐，剛剛接受完涼水的洗禮。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感覺那個人全身溢滿了兩個字：荒唐。

  太他媽荒唐了，他想。

  顧煜唐大學時也嘗試著交往過，但相處再久他依舊連手都不願與她們觸碰，怎麼到了柳白這裡，他的底線什麼的就這樣無故消失了？

  而且，

  顧煜唐其實是沒有睡著的。

  他給人包好手之後就看到小姑娘歪著頭睡得正想，一副懶散小貓樣。

  一時興起（輕手輕腳）地直接把人抱到床上，站在她身邊看著她還是緊緊抓著他衣服的手，踟躕許久，還是決定好人做到底，給柳白掖好被子后倚在床邊閉目養神。

  恍惚中感覺到一隻手在摸他的臉，依舊是涼涼的，並不排斥，甚至，很有好感。

  等他感受到血脈噴張，刺激直衝大腦的時候，他的直覺告訴他，他該逃了。

  是的，

  落荒而逃。

  等顧煜唐可以冷靜的思考自己的可恥行為的時候，他下樓了。

  柳白還在邊適應筷子邊發獃，倏地被身旁拉扯椅子的聲音打斷思緒的，轉頭就看到面色嚴峻又帶著一絲涼意的顧煜唐。

  說不心慌是假的，畢竟她認為顧醫生生氣了，很可能是她惹的。

  柳白抿唇思酌片刻：「晚上好呢，顧醫生。」

  「嗯」顧煜唐朝她看了一眼，就兀自吃起來。

  又好像想起了什麼，放下碗筷。直接從柳白手裡抽出筷子，自覺地起身給人去拿了一個湯匙，伸手遞給她。

  直視著她一直盯著他看的眼神，道：「手受傷了就不要用筷子，不小心會裂開。」

  「知道了。」

  一陣無言。

  顧煜唐也懶得再搭理，等他快吃完，才注意到一個畏畏縮縮的湯匙正艱難地同一根菜葉子作對。

  輕嘆氣，認命地把一桌子菜全夾了一遍，放到她碗里：「不夠再跟我講。」

  柳白看著碗里的小山丘，心想應該是夠了，心酸了一下可能會高負荷的胃，又想起這個反覆無常的顧醫生對她的舉動，欣喜大過於心酸太多太多。

  抿唇強掩笑意，沖人答謝。 ——

  柳白：「今晚月亮很亮呢。」

  顧煜唐：「嗯？你怎麼看到的？」

  柳白：「我猜的」

  顧煜唐餘光瞥到厚重的窗帘，看到柳白正眉眼彎彎的沖他說話，手裡還捧著他給她夾得菜。

  今晚月色很好，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