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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美不勝收

  水笙雖然知道是自己對不住四喜,卻也明白在上位者眼中,丫鬟命是多麽微不足道。


  就連陸言騫這樣的人也不能免俗。


  他輕輕開一句口,便讓四喜高高在上。輕輕的一句話,又讓四喜摔得粉身碎骨,跌落到塵埃裏。


  這就是陸言騫啊。


  水笙抬頭看著他的眉眼,這樣近,這樣清晰,可卻朦朦朧朧,像是在夢裏。


  他的眉像是墨色的葉,眼眸淡淡,似那二月裏的桃花。笑起來的時候,就像是一樹的花兒都在抖,波光粼粼裏,連花都帶著笑。


  他生氣的時候,眉如劍,眼如刀,他稍微那麽一轉眼眸,都仿佛是千刀萬剮身上過一般,難受的很。


  倘若他迎娶了河洛郡主,這西陵王府,當真有自己的容身之地嗎。永遠住在這個宅子裏,永遠見不到天日。就算哪一日陸言騫決心舍棄了這座外宅,她都不能出門去尋他,什麽也不能做,什麽也做不了。


  水笙想都不敢想,如果真的有那麽一日,他看著自己,沒有笑,也沒有怨。猶如看著陌生人一般,那種感覺,比墜入冰泉深海還要令人疼的刻骨。


  可她也明白,她現在的立場,什麽話都不能說,什麽旁的事也不能做。她就像是一朵花到了最燦爛的時候,做到了當年最想要做的事情。


  再見他一麵。


  燦爛過後,凋謝歸期。


  但卻不能這麽容易。


  她想起很久之前,她還是那個灰頭土臉的小丫鬟,在大雪過後撿了一條命,病怏怏地躺在床上。那時候文嘉禾擔心她無趣,和她說故事。


  大抵也不知道什麽故事能讓小姑娘喜歡,於是文嘉禾就找了一些典故來和她說。


  有說孔融讓梨的,有說孔子拜頑童為師的,也有說一位夫人。


  那位夫人生得美貌無雙,卻不幸病的很重,花容憔悴。她擔心君王看到後心生厭倦,於是不肯就醫,更不肯露麵,連死之前都是隔著簾子,和君王交托後事。


  也正是如此,這位君王就記住了年輕時貌美如花的這位夫人,不僅恩chong這位夫人的孩子,更年年找人祭拜,比死前更加風光。


  那時候,水笙想,這位夫人多聰明啊。


  可這一刻,水笙卻明白了,這位夫人的痛苦,遠比死了更難言說。


  她已經不是當年的小丫鬟了,不諳世事,唯獨擔心做錯了事情被嬤嬤責罰。


  她也不再是那個頂著佛門光環,在貴女間穿巡的高門小姐。


  自從兄長出事,她似乎連姓氏都拋卻了,從此隱姓埋名,再也不能出現了。


  自那一刻,似乎這座宅子真的有了生命一般。再也不同以往安靜的模樣。


  她像是即將病重的那位夫人,生命裏最美好的一刻,就要綻放出來。


  連堂堂西陵王陸言騫本人,都淪陷了。


  他似乎明白了,什麽叫做“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他似乎摘到了一朵花兒,開得這樣燦爛淩烈。縱然跋山涉水,長路漫漫。他終於,還是摘到了。


  他看著水笙戴著白玉簪,手上的玉鐲兒顏色渾潤,穿著迤邐的素色長裙,行走間那罩紗上金光微泛,一動一靜間流光溢彩,仿佛行走在洛河之上,襯得燁然若神人。他心想,如果真給她做了一對蓮花屐,走的時候,是不是真的像步步生蓮?


  誰能知道當年的胖姑娘如今出落得這樣美,這樣好。


  他似乎又回到了當年青蔥的時光。縱然那段回憶帶給他的是父親離世的灰暗、離奇死亡的陰謀,還有母親的愚笨。然而,他還有一個水笙啊。


  繡帷裏效綢繆,顛鸞倒鳳百事有。


  陸言騫忽然就開竅了,他從前隻知道買了珠寶能讓女人快活,因此都挑貴重的送。可如今,他卻不同了。


  他從前想著,要給她穿頂著大珍珠和碧玉的小靴子,給她挑一匹青黑色的小馬,他要帶著她,他去哪兒,就把她帶去哪兒。


  可現在,他恨不得死在這座宅子裏。


  他看著湖水,就想著瀲灩模樣,想著水笙能踩在那蓮葉上,穿著薄薄的一層輕紗,似笑非笑,若隱若現。那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真的恨不得貼上一朵朵金蓮花。


  他看著浴池裏比翼雙飛的銅雕鴛鴦,便想起了水笙的腳,那樣潔白如玉,帶著一絲兒淺紅,又軟又柔。


  他心尖兒都顫起來了,越想越燥熱,連忙吩咐底下人:“把浴池裏的鴛鴦換成玉的,要羊脂玉。”


  他沒日沒夜地沉浸在這座宅子裏,就想要溺死一般。


  水笙也是如此。


  像是跋涉多日的綠人終於遇到了綠洲,便一口接一口地喝著甘甜的泉水,怎麽也不願意抬頭。


  她是他的心尖兒。


  他是她的寶貝兒。


  但終究等到了那一天。


  皇帝似乎從昏庸中恢複了清明。那日人人都以為太子要被廢,二皇子即將榮登大寶,卻偏偏被打回原形,不聲不響。


  二皇子妃陳薈如之前拉攏的人物,都不敢再有所表示。二皇子妃自覺一切都打了水漂,整日裏奄奄的模樣,沒有什麽鬥誌。


  二皇子本就不羈,原本以為皇帝有意,也借機收了許多美人。如今皇帝口風一轉,那些美人哭哭啼啼,一個個都來打探,好不煩人。


  唯獨那位嫁作側妃的董小姐還是一副穩重模樣,對待二皇子禮待有加,讓二皇子心中也多了許多安慰。


  水笙知道了,也替董小姐鬆了口氣。


  她不知道別人如何,這位二皇子可不是個庸碌的人物。


  太子穩重老實,未必有二皇子一般陰冷隨意。


  太子自然高興得很,原本以為這輩子都再沒有好日子了,沒曾想父親還是眷顧自己,這太子的位子仍舊是穩穩當當。


  太子穩妥,兄弟和睦,皇帝康健,似乎一切都走上了正規。


  大臣們鬆了一口氣。


  這些被調回京師的王臣世子們,更是鬆了口氣。原本以為是一場爭權奪利的站隊,沒曾想不過是虛晃一槍,已經隱隱有傾向的也是驚出一身冷汗,恨不得立刻回了自己的地盤。


  水笙不曉得這輪清洗到底換了多少人,卻也曉得,既然皇帝下了這麽大一盤棋,隻是為了清洗傅謹潮背後的勢力,也就是說,那背後的人,絕不容小覷。


  她之前又驚又慌,不敢再問。如今仔細想想,那身後人大抵就是嶽琛,說不定能救下傅謹潮。


  這樣便也說通了。當年父親並沒有真正帶了多久的兵,傅家二十四將的說法存疑,但是扭頭一向,嶽家殘部就是實實在在了。


  當年蠻夷入侵,可謂四麵楚歌,腹背受敵。縱然先帝英明神武,也被困得焦頭爛額。


  疾風知勁草,時值平南大將軍嶽家七位男丁,皆是武將出身,因此皆披甲上陣。


  除最小的六郎被擒後,其餘七位,盡數戰死。


  而嶽家的兄弟伯叔更是經曆了一場場的生死,所剩之人,寥寥無幾。就在此時,先帝又接西陵王等人北方的捷報,隻以嶽家出兵不利,學藝不精為名,撤下了嶽家百年的封號。


  南/蠻自古多凶險,難是死戰能衛關。那時自問沒人敢接南/蠻這塊燙手山芋,家國危難重重,唯獨父親傅濡深挺身而出。


  他在嶽家最落魄的時候,不但不離不棄,反而選擇繼承了嶽家的誌向,保家衛國,不懼一死。


  正是板蕩識忠良,可惜先帝終究還是不能容人。嶽家被捕的嶽琛猶如一顆刺,縱然傅濡深想方設法聯同嶽琛保下了太平,可先帝多疑,隻覺得是嶽家害怕再出事,故意聯手來這麽一遭。


  先帝心中暗暗猜測南/蠻已經是強攻之末,一時怒火攻心,便殺了傅濡深。


  傅濡深一死,嶽家淒淒慘慘,再也沒有出頭之日。嶽琛也是恨極了朝廷,滿腔的熱血都冷了下來,調轉槍頭,打得先帝臉麵全無。


  可死去的人,終究不會活過來。


  嶽琛心裏的血海深仇,忠臣被迫流落蠻夷,這份苦痛旁人更難明白。他會決議扶持傅謹潮,更多的也許是一份要報仇的心吧。


  既然如此,那便定然不會讓傅謹潮去死。


  水笙想明白了這點,忽然就鬆了口氣。


  她倒是不在乎嶽琛會不會救自己,她既然曉得了哥哥沒死,便安心了。


  隻是此刻皇帝立刻清明了,這對陸言騫可不是什麽好事情。


  果不其然,皇帝倒也沒有逼迫陸言騫交權,隻是催促他盡快和河洛君主成親,連婚期都指好了。


  這兩人本有婚約,還是老王妃親自求來的,於情於理,都不該再拖拉。陸言騫雖然曉得河洛郡主是一枚棋子,可終究拖著人家姑娘太久,不能再延了。


  陸言騫自從尋到了水笙的蹤跡,似乎對老王妃也體諒了許多。既然老王妃喜歡,便也就娶了這個妻子罷。


  聖旨一下,便張羅著準備回西陵王府。


  可天下間,水笙唯一去不得的地方,就是西陵王府。


  陸言騫不曉得是年少時兩人的分離太過撕心裂肺,還是對那時的無能為力刻骨銘心,他終究還是不舍得讓水笙再去那個地方。


  老王妃心中最忌諱的,也是水笙。


  他心疼她,也開口承諾她。


  “即便我成親了,也不會舍棄你的。”


  水笙愣愣地聽著,有一些心酸,也有一些猝不及防。


  想起了那副紅寶石頭麵。


  想起了那日他在大雪中護著自己。


  想起了他這些年的尋尋覓覓。


  也想起了,那日他拿著河洛郡主的腰帶,一遍一遍地撫摸著。


  不知道為何,那條腰帶上的花紋她都記得,那繡法,那顏色,仿佛都還是剛剛看到一般鮮活。


  可她曉得,不能說。


  她不能說出來。


  她的心酸,她的害怕,她的自卑,乃至她的無奈,這一切的一切,甚至都無從責怪。


  她曉得陸言騫的好,這未必是陸言騫的錯。


  那麽,她能怪哪個。


  他是愛我的。


  也是愛別人的。


  這份愛,為什麽就不能隻給一個人?!

  水笙想起了許多年前,就一直困擾自己的問題,這一刻,她終於敢這麽在心裏說了出來。


  她終於曉得了,終於曉得這麽多年,她不敢麵對陸言騫的原因。


  她願意耗盡一生去愛他,他卻不能。


  這是何等的心酸和貪婪。


  即便是跌落到塵埃裏,她心裏,也是有這樣的貪婪。


  不要權財,也不要許諾,隻要在某一刻,是一心一意相愛的,那麽便足夠。“那你要記得,每年荷花開的時候,我都在這裏等你。”水笙拉著他的袖子,似笑非笑,眼含秋波。


  陸言騫想著出水芙蓉一般的水笙,心笙蕩漾,一手攬著她便道:“何必要等到每年,爺今晚就叫你曉得什麽叫出水芙蕖。”


  水笙聽著他的調笑,也跟著笑了,笑的有些急喘,胸前波濤起伏,美不勝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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