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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天真不複

  便像是與世隔絕了一般。水笙如願見著了四喜,兩個人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四喜不再如當年那般喜笑顏開,麵頰消瘦,頗為沉默。


  相對無言,惟有淚千行。


  水笙心下愧疚,隻牽著四喜的手,悄聲問她:“你可還記得我?”


  四喜點點頭,這才說了起來,“是水笙小姐。”


  水笙一愣,看著四喜。


  “自從那日分別後,四喜被賣去了揚州,”四喜緩緩開口,“每日也曾思念小姐,不知道小姐究竟去了何處。沒曾想傅家的小姐竟然就是……也算是造化了。”


  水笙眼睛微紅,“是我牽累了你。好妹妹,你別一口一個小姐了,我想認你做妹妹,便是實在話。”


  四喜看著她,半晌才緩緩行了行禮,“使不得。”


  水笙見她抗拒,又問道:“何嬤嬤現在如何?”


  四喜也跟著紅了眼眶,“是四喜不孝,哥哥沒有脫了奴籍,四喜又被賣去揚州,娘又急又慌,摔倒了頭,沒幾日就去了。”


  水笙眼睛微睜,“啊”了一聲,也是聲淚俱下,“是水笙的不是,何嬤嬤……何嬤嬤是好人,四喜,你打我吧!”


  兩人相對而泣,一時之間,嗚咽難言。


  水笙心中暗暗想,她虧欠四喜的,又何止這麽多。她年少時多受照顧,未曾想竟然也是個災星。


  這般牽累,她罪孽深重。


  這院子華貴非凡,猶如另一個西陵王府,牆磚上雕著富貴牡丹,門檻是上好的紅玉,從閨房外有一條鋪著圓 潤翡翠的小路,直通碧波潭。


  便是在傅家,都沒看過這樣的奢靡。


  陸言騫也是陪著她,細細說著這個院子,“這邊等夏天來了,風會拂過竹林,細細沙沙,又涼快,又清爽。”


  走到池邊,那一群鯉魚便張著嘴兒來乞食,陸言騫又道:“你若閑來無事,便來此處垂釣,等上一刻鍾,便定然有魚上鉤。”


  水笙便笑了,“這樣好的錦鯉,我可是舍不得釣了。”


  陸言騫微微一笑,“你不舍得,它們卻盼著給你釣呢。我想我上輩子說不準就是你們家池塘裏的錦鯉,天天遊來遊去地等你來。”


  水笙心中一動,看著那張嘴合嘴的錦鯉兒,竟然莫名一陣親切,“你這俏皮話的功夫隻怕比武功還高了吧。”


  陸言騫大笑一聲,便是拔出腰間的劍,大喝一聲,“阿笙,你看好!”


  這一幕如此熟稔。


  仿佛回到了當年的時光,她靜靜守著他練劍,劍鋒劃破長風,帶著一股凜凜的怒意。


  他的功夫許久未見,竟然增長得這樣厲害。便是水笙不懂其中奧妙,見著他拿劍的姿勢,也覺得穩了許多。


  陸言騫舞過一回,又過來牽著她的手道:“來,我也教你一招。”


  水笙笑道:“這樣可好,若是以後你需要衛兵,便喚我來就是了。”


  陸言騫也被她逗笑了,“哪裏敢要你做衛兵,你無事練練,也算是強身健體了。”


  水笙看著扶著自己的大手,粗糙而溫暖,一種從未有過的真實,“阿騫,你看,你的手這樣大,我的手卻這樣小。”


  陸言騫點點頭,“你這是在非禮我嘛?”


  水笙臉色微紅,隻把手一甩,“今次不學了,下次再學。”


  陸言騫連忙湊過去,“不學就不學吧,我又能拿你怎麽樣。隻我好心教你,你卻來非禮我。”


  水笙的臉紅的快滴出血來了,卻不知道陸言騫有這樣的潑皮,隻想著他年少時的認真沉穩,連喜歡都不曾輕易說,卻承諾了了不得的事情。可見時光匆匆,人也是變了許多。


  “罷了罷了,你非禮我的事我算記下了,”陸言騫微微一笑,“你再等上我兩年,我便給你一個堂堂正正的名分。”


  他不知從何處拿出一套紅寶石的頭麵,就這麽攥著,放在水笙的手心裏,“這是你的,別人就拿不走。”


  水笙癡癡看著那紅寶石的頭麵,隻覺得從腳底到頭頂都飄飄然,似乎是什麽再奇妙不過的事情了。她一直想要再見到陸言騫,一直想要再陪伴他一次,可萬萬沒有想到,她不僅見到了,還拿回了那套心中最珍貴的紅寶石。


  這不止是一套頭麵,而是陸言騫給她的承諾,在她還是個小丫鬟的時候,便許諾要同她走一生。這份鄭重和愛慕,她怎麽也不舍得放下。隻接過那套紅寶石的頭麵,連人都有些發抖。


  陸言騫看著,除了滿心滿意的自得,還帶著少許心酸和溫柔。他摸了摸她的頭發,“你喜歡就好。”


  “我要回去放著。”水笙捧著那套頭麵,很認真地說。


  “隨便放著就好,”陸言騫微微一笑,“沒有人敢拿。”


  水笙燦然一笑。仿佛是三月裏的一樹桃花獨綻,在一片綠海青林裏,鮮嫩得要滴出水來,叫人挪不開眼。陸言騫拍拍額頭,心中感慨,自己是怎樣的造化,能遇上這樣的人兒。


  四喜和水笙相見並不如想象中那般如意,相處更是尷尬。許是四喜經曆了事,不再如從前一般嬌憨天真。就算此處重新見著水笙,這段因果卻也是斷了。就連四喜也在想,如果水笙真的死了,大抵沒有這些怨氣,最多知識哀歎命運。偏又水笙活得好好的,唯獨她一家人家破人亡,心中多了怨懟,難免做事失了分寸。


  水笙不敢開口,陸言騫心中卻是知道一二。正巧這日水笙給陸言騫做了一道八珍丸子,陸言騫大喜,連吃了一碟,又求著水笙再去做一盤。


  水笙見他喜歡,自然是開開心心地挽了袖子,去廚房弄了起來。


  那邊廂陸言騫等的來趣,細細看水笙擺在竹篾裏繡了一半的花鳥荷包,針腳細密,眼神卻活潑靈動,想來是十分費心思的,不由心又柔軟了幾分。


  門口忽然喊道:“四喜小姐來了。”


  這名頭不倫不類的,可真個西陵王府稱得上小姐的,也就這麽一位。說起來倒是得了幾分敬重。


  “王爺,”四喜進來行了一個禮,就看著桌麵上的八珍丸子吃了一大半,心中猛地一酸,“從前四喜給您做的八珍丸子,您可從沒吃的這樣多。如今水笙姐姐終於回來了,您的胃口也好些了。”


  “難得她親手做了,我總要多吃幾個才是。” 陸言騫對四喜還是有幾分和顏悅色。


  “我聽丫鬟說,王爺要送我出府?”四喜按捺不住,還是問了出來,“我同水笙剛剛見麵,怎的就要分離了。”


  陸言騫臉色有些微妙,隻還和氣答道:“我知道你一家犧牲良多,隻水笙是個實心眼的。我想著你和水笙相看都是難過的,也別呆在一塊兒了。”


  “我和水笙是好友,不過是有些拘謹罷了,我並不想和她生份。”四喜連忙道,“若是水笙一時半會還自責,我且等著她,她心理不好過,我也放心不下。我隻遠遠陪著她,教她知道我不怪她就好。”


  陸言騫這回便是忍不住了,眉毛微蹙,“你怪她?便是你們全家都死了,也比不過她一根手指頭。不過是仗著水笙性子好,你卻說出這種話。難道你還以為,水笙和你是一類人嗎?”


  這句話說的重極了,便是四喜也根本沒有想到過,有一天陸言騫會對自己說出這般的話來。


  自那日她被陸言騫救了回來,整個西陵王府裏麵,就屬她活得最痛快。不止是陸言騫將她帶在身邊,還為她豪擲千金求醫問藥,跟沒有說過重話。她心裏也知道,隻怕陸言騫是把她當作找到水笙的救命稻草了。隻找了這麽些年,終於也不再聽說陸言騫還在找了,而她的地位卻絲毫沒有動搖。


  她不是沒有想過,自己會給陸言騫做妾侍的。就連即將成為主母的河洛郡主都隱隱透著要和她交好的意思,這由不得她不想。她年少時也不願意給他做妾,隻遇到他這樣好的人,隻見識他這樣的溫柔,隻看過了他這樣的雷霆手段,便覺得時間上最可靠最癡情的人,莫過於此了。


  哪裏能不愛。


  他生的這樣好,他的性子也好,人也好。


  可那一日,還是遇到了水笙。就算她不想認,卻也知道,逃避不了。


  那一日,她忽然沒有思念和感謝,對水笙,隻有說不清道不明怨懟和的嫉妒。


  所以在聽得說要將自己送出府的時候,四喜坐不住了。這個宅子水笙不知道,她卻是知道的,自從那日王妃趕走了水笙,陸言騫便著手建了這座宅子,隻為找回水笙時,給她當家作主。


  這一草一木,都是陸言騫精心挑選的,甚至可以說,這裏才是陸言騫的西陵王府。


  從前她也是沒能住在這兒的,自她住進來的那一日,她便下了毒誓,這輩子她都不要離開這個院子。便是王爺真對水笙一腔癡情,她也要拚著水笙對自己的愧疚,占下一席之地。若是今後能得給王府誕下一兒半女……


  可現在一旦離開了這裏,她一個弱質女流,又能怎麽辦?更加上身子不好,若是真的不精細養著,隻怕又要跌落到塵埃裏去了。


  想到這裏,四喜連忙跪了下去,想求著陸言騫平息怒氣,“王爺息怒,是四喜僭越了。這事水笙可願意?我同水笙打小玩得好,這一時半會的分開,我口不擇言,卻是真的擔心她。隻她好了,我便是死了都甘願。”


  陸言騫看著四喜,重重歎了口氣,“我原本以為你不是個聰明的,但至少是個忠厚的。卻沒想到,連情義都沒了。你說我養一條狗兒,它都知道感恩,你卻想反咬水笙一口。你一家子的榮耀,都是王府給的,便是讓你去死,也是你們的命。偏得你受了水笙的恩惠,卻一口咬定是水笙欠你的。我本來給你找了戶軍戶做正經媳婦,隻看來還虧了我手下的人。”


  四喜的臉色慘白,她原本以為陸言騫對自己還是有幾分喜愛的,沒曾想竟然是要送自己走,一時急血攻心,整個人竟然搖搖欲墜,“我到底對水笙姐姐做了什麽,您要這般對我!我這輩子卻沒做過什麽讓水笙姐姐難過的事,便是在水笙姐姐麵前,我也是大氣都不敢出一個。我哪裏敢叫水笙姐姐欠我什麽,我這條命給了她,都是我的福氣。若是她看著我嫌棄了,我也不討人厭,隻現在不明不白地訓斥我,我,我,我是活不下去了……”


  門口忽然有了動靜,卻是水笙推開了門,手裏還穩穩當當地捧著盤子。


  四喜見她麵色微白,便知道自己說的話,她全都聽進去了。


  水笙放下手中的盤子,八珍丸子還冒著熱氣,眼裏的淚水卻仿佛被熏出來似得,一溜兒地就落了下來,“我卻不知道,你是怨懟這個。”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把四喜震地跌坐在地上,恍惚間呢喃道:“你若是不回來,王爺眼裏就隻有我一個人,你為什麽回來,為什麽……”


  陸言騫麵色鐵青,手上青筋盡顯,倒像是吃了蒼蠅一樣,“來人啊!人都死去哪了?!”


  底下伺候的人原本也弄不清楚這個四喜姑娘到底有多重要的位置,所以不敢上前,一聽陸言騫動怒,連忙上來架走了。


  水笙坐在桌上,看著八珍丸子,心裏越發苦,“你不是真心喜歡這八珍丸子,不過誆我過來聽這一席話罷了。我聽後難過,又是何苦。”


  陸言騫有些尷尬,卻也覺得自己沒錯,“我讓你聽見,也是叫你長個心眼。之前在路上遇到你的車馬,便是我叫她試探那傅家妹子到底是不是你。她回來對我說不清楚,隻瞧著不像。我卻知道她分明已經知道是你了。你心中掛念她,可這些日子她在你麵前除了哭訴,把他們家的事兒全推在你頭上,哪還記得什麽姐妹情誼。隻有你是個傻的,還自責。” 陸言騫絮絮叨叨了半天,不由得感慨道:“當年不諳世事的蠢丫頭如今都有了這麽多心思,你這個心思通透的,怎麽還不如人家了?”


  水笙心中也知道陸言騫的擔憂,隻靠著他,緩緩道:“大概我遇到的都是好人吧。”


  陸言騫心中一痛,也是因為水笙不計較,覺得遇到的都是好人,可這一路上,除了親生的哥哥,誰不是在利用她?就連親生哥哥都是個蠢笨的,還不如不幫忙。可轉念一想,水笙倒也是全頭全尾地站在自己麵前了,這樣的遭遇,也算是遇到好人了吧。


  沒等陸言騫煽情完,水笙那頭就抹了眼淚道:“隻王爺你不是好人,誆我辛辛苦苦做了一碟八珍丸子,卻不愛吃。”


  陸言騫見她脾氣消得這樣快,心中明白她是看開了,“這八珍丸子我可是真心愛吃。”便認認真真地吃完了一整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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