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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滅門之禍

  然而水笙並不知道,自己究竟會開心,還是會傷心。但她也許再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然而陸言騫離開沒多久,傅府的繁華便不再。偌大的傅府一如當年,刹那間樹倒屋塌,人煙渺然。


  水笙忽然想到了富春江。


  想到了富春江畔,私塾先生的兒子留給自己的饅頭。


  在大家餓的眼睛都紅了的時候,還有人願意留一個饅頭給自己。然而在傅家,怎麽就沒有一個雪中送炭的人?!便是假裝親熱的親家,在這一刻劍拔弩張,化作虎狼,恨不得生啖其肉。


  便是薑萍都是落魄模樣,更別提傅謹潮的後果如何。水笙不敢問,卻又不得不問。隱隱綽綽似乎知道了傅謹潮做了多大的錯事——暗自養兵。


  先前皇帝裝病,不過是等著這個機會罷了。老虎即便再休憩,始終是老虎。哪怕它老了,它也是

  水笙隻覺得,當時自己的掙紮,又當真得到了什麽?!


  在曆史的洪流中,她一個弱女子,又能做些什麽?!


  為什麽哥哥不信自己?!


  為甚哥哥不願告訴自己?!

  為什麽哥哥心中,始終有這麽一個怨念?!

  哪怕她再自省,再犧牲,在權術的洪流中,她也逃不過一場凋零。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是該責怪薑府的背信棄義,還是該責怪兄長的一意孤行,但說到底,她也明白,這誰也怪不了。


  若真是要怪,隻能怪這人心難測吧。如果她身處哥哥的位置,隻怕比他更不堪。


  可水笙心理隻想知道,到底是誰,到底是誰在背後推動著,推著傅謹潮不斷地往前走,卻讓他陷入了這樣的深淵。


  她和傅謹潮,都是這局大棋裏的棋子,馬死車散,唯有雙方博弈的人依舊屹立。


  然而另一頭的傅謹潮更恨,他想的不如水笙透徹,本就在抱著“舍得一身剮,敢將皇帝拖下馬”的心思,不然也難以從一個小兵坐上今天的位置。然而就在他以為即將報仇雪恨,親人團聚的時候,偏偏天塌地陷,一切變了模樣。


  他看著領著薑府而來的男子,正是四皇子。說起來,他年少的時候,也曾與四皇子有過一段交往。那時候他父親還是春風得意的一方大員,他母親還是將軍之女,他與四皇子雖說不是平起平坐,可是言談交往,遠勝四皇子許多。


  那時候,四皇子便說:“我定要叫你莫囂張。”


  不過是孩童間的一句話,然而這一刻,傅謹潮記得尤為清楚。他眼睜睜看著四皇子笑眯眯地站在麵前,他看著繁華凋零,看著自己唯一的妹妹被麻繩綁住,看著一眾下人淚眼婆娑,看著家臣被縛,看著妻子充滿恨意的眼。


  他這一輩子,難道就這樣了?!


  那一刻,傅謹潮忽然想起了那夜被狼群圍困,他錦衣華服,卻血跡斑駁。他想要尋求幫助,而那位曾救他於水火的親舅舅卻不願,“你若是連狼群都出不來,以後如何能成大事。”


  那一刻,他忽然覺得勢單力孤,如此寂寞。然而沒曾想到,今日這一刻,卻比那日更加彷徨。他明明知道自己的舅舅定然會救下自己,也明明知道等待自己的失敗終究不是世界的終極。然而當他看到親妹子時,卻是無限愧疚。


  他原以為自己能成功,原以為,自己能給她一個世界。回想過去,竟然還不如當初不想認才好。自己的所作所為,當真是大丈夫的行徑嗎?!他什麽也沒有和她說,什麽也沒有給她,卻讓她成了陪葬。


  他張了張口,想要對她說什麽。可說什麽呢?!說她的擔憂都是對的?!說他自負有舅舅的幫助就以為無往不利?!說他不是一個好哥哥。


  更不是一個好人。


  當年父母的血海深仇,他卻報不了。如今,又連累一家老小,終究歸為泥土。


  “我竟然不知道,傅謹潮你有這麽漂亮的妹子,”四皇子微笑著走過來,湊在傅謹潮的耳邊喊道,“我不是說過了麽。叫你莫要囂張。”


  傅謹潮手一抖,便被四皇子猛地一推,跌坐在地。


  “竟然行刺皇子,”四皇子哼了一聲,“快快將他綁走!至於其他人……”


  誰也沒曾想到,薑萍猛地喊道:“罪婦薑萍冤枉!罪婦有傅謹潮的罪證!”


  那一刻,水笙的心一涼,連忙扭頭看著傅謹潮。


  傅謹潮卻不吃驚,隻是眼裏晦明難辨,就這麽定定看著薑萍,沒有多話。


  “既然如此,另行帶走!”四皇子隻覺得她喊出薑家來十分難聽,擺擺手,忽然扭頭看向水笙。


  他這一輩子也算是閱盡美色,卻沒見過這樣的女子。眉眼如黛,順從而柔美的相貌,卻隱隱可見眸色中的堅韌。像是一隻蓄勢待發的箭,卻是水做的箭,這樣弓弦緊繃,卻意外的溫柔。想來叫郝三公子癡迷的女子,的確有一手。


  便是越看那眉眼,越是沉醉,若是能放在手心上,定然是萬分珍寶的。他伸出手,想要拂過她的眉眼,卻被她猛地扭過頭。四皇子也不以為惱,反而哈哈一笑,嘴裏卻毫不留情,“一個就要發配做軍妓的丫頭,有什麽好傲氣的。”


  “誰說不能傲氣?!”陸言騫猛地闖了進來。


  “哦,原來是西陵小王爺,”四皇子猛地被打斷,也是心生不快,“怎麽,沒親眼看著傅家”


  “慎言!”陸言騫猛地開口道,“聽聞陛下召二皇子入宮,不知所謂何事,四皇子還是快些做事的好。”


  “這關小王爺什麽事,奉旨抄家,還請閑雜人等出去!”


  “陛下聖旨,賜下傅家女為奴,”陸言騫緩緩開口,“如此,可好?”


  水笙想起很多年前的那日,陸言騫也是這樣單槍匹馬,暢意而來。


  她等了這麽久,終於等到了,等到了那位世子。


  等到了他。


  堅持了許久,竟然就這麽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水笙已經躺在了紅木床上。陸言騫靜靜坐在旁邊,看著書信。


  “醒來了?大夫說你心緒不寧,喝兩劑安神藥就好。”


  水笙點點頭,剛想開口,就聽見陸言騫道:“阿笙,我救你出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水笙一愣,低下頭,沒有說話。


  她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她也並非無理取鬧的人。


  “阿笙,這是我的別院,在這裏無需理會你的身份,他們會奉你為尊,我也會讓四喜來陪你說話。”


  水笙點點頭,“謝謝。”心裏卻想要開口,問問陸言騫的擔保,問問傅謹潮究竟去了何處。


  陸言騫也是語塞,半晌才開口,“能不能喚我一聲阿騫。阿笙,有些事情,我做不到,我現在做不到。你別怪我,好不好。”


  水笙心中也是一疼,連忙拉著他的手,“我怎麽會怪你。”她心裏也明白,遲早有這麽一天,他們家逃不過。


  隻是她愧疚自己不能同死,愧疚自己的苟且。倘若她活著還想些什麽,便是與陸言騫再續前緣了吧。


  “對不起,阿笙,”陸言騫抱著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我終於找回你了,其他的事情,我們不要再管了,好不好?”


  水笙的淚水忽然就落了下來,這明明是她無數次盼望過的結果,為何這一刻,卻覺得無限彷徨。也許是因為沒有選擇,也許是因為,她害怕未來。


  隻是,她尚且不畏懼死,怎麽會畏懼去陪伴他。


  她這樣深愛,這樣順從,這樣期待的命運。


  “阿騫,阿騫!”她閉上眼睛,“我現在隻有你了。”


  陸言騫心中無限歡喜,隻抱著她,在空中轉了好一圈,隻水笙拍了拍他的手臂,他才有些愧疚,“是我不好,我讓四喜來陪你好不好?”


  水笙卻不知道該不該驚喜,她自覺愧疚四喜,卻又急著想對她好。而這一切,這一切她想要的,如今都擺上了台麵。


  她拉著陸言騫的手,不知該說些什麽,“我已經……已經足夠了。”


  聽罷,陸言騫也是十分感慨。他終於,終於把她從那個雪夜中接了過來。就像是沉悶冬夜裏的一道閃電,忽然劃破黑暗,劃破冰雪,讓他看到了光,看到了亮,看到了溫暖。


  這西陵王府中,已經感受不到的溫柔。他想起她在書房裏發呆的樣子,想起她偷偷順著桌腳來偷看自己的樣子,想起她竭力不想給自己添麻煩的樣子,想起那天,她從花叢中顫顫巍巍地過來,像是一個鄉下來的胖姑娘,卻又鎮靜非常。


  他的胖丫頭,竟然變成了這樣漂亮的姑娘。他想過很多,想過水笙會變成一個怎樣的人,也許隨著奔波,會變成一個普通的農家婦人。那時候,就算她有孩子了,他也不會放手吧。他也想過,想過她去了別人的府邸,還是老老實實做一個丫鬟,可那樣的話,會很難過吧。又或者她已經葬身花木之下,開出來的花朵,像是她在笑一般。他想過無數種可能,唯獨沒有想過,沒有想到她竟然有這樣的身世,這樣離奇的境遇,被農人救下,又尋回了親生哥哥。


  命途多舛,別無其他。


  他心中明白,也越發憐惜。


  水笙卻明白,她這一刻如履薄冰,戰戰兢兢。像是這一輩子都沒有的甜蜜和痛苦,都一股腦地襲來,她不舍得這甜蜜,隻能獨自吞下這苦果。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西陵王府。


  白玉為堂金作馬,風雨瀟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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