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身處洪流
115
郝三公子被綁了起來,幾乎全京城都知道了。
便是街頭賣糖角的老兒,都能說出個頭頭是道,“那傅家姑娘倒不見得是什麽好人,哄得郝三公子非要和她訂親。這不好了,郝大人直接綁了兒子,連上朝都不給了。”
水笙心中便隻有一個念想。
完了。
郝家不肯,這事情,郝家幫不了。
那一刻,她甚至不想再回到京都,隻覺得天昏地暗,一片昏惑。她好像要開口問傅棹,他身後的那個人究竟是誰。他能保住哥哥嗎?
水笙幾乎要伸手去抓傅棹了,那雙晶瑩玉潤的手幾乎像是一雙蒼白的雪枝,冰冷而脆弱,卻還是收了回去。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忽然笑了。
笑著笑著,眼淚就落了下來。
她好恨,好恨那一刻陸言騫沒有認出自己,也好恨,好恨此生如此苦命。她生得這樣好,這樣良善,這一輩子並沒有去害任何人,為什麽會這樣。
她轉著手中的fo珠,一遍遍問自己。
這世上當真有fo祖?!
這天當真有眼?!
“小姐,你……”傅棹還是出了聲,“你怎麽了?”
水笙沒有說話。
馬車靜靜到了傅府,似乎什麽都沒有發生。但是傅謹潮站在門口,麵有怒色,隱隱是知道了。
“傅雪漪!”
水笙一愣。
她一直沒聽過傅謹潮這樣叫過她。乍一聽,竟然有幾分害怕,便看著傅謹潮斥退左右,手裏拿著戒尺,“你過來。”
水笙隻覺得鼻頭一酸,就聽得傅謹潮問:“你怎麽想的,傅家阿三是個什麽東西,你怎麽和他惹了關係,你知不知道……”那戒尺卻也不是打她,而是狠狠地抽了自己,“也是哥哥沒本事,你若是真心喜歡他,也就別和他有牽連了”
水笙一把抓著那尺子,眼眶就紅了,“哥,我們走吧。”
傅謹潮一愣,木然問道:“為什麽要走。”
“再不走,要死的。”水笙抓著他的手,淚水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哥,你明明知道了,為什麽不走。”
她真的不明白。
明明知道妻子和自己不是一條心,卻不肯舍棄。
明明知道部下有異心,卻不以為然。
她不明白。
傅謹潮看著水笙,眼裏忽然冷峻起來,“水笙,傅棹和你說什麽?”
“他不用說,我也知道。你們聰明,我也不傻。”水笙拉著他,“我們走好不好。”
傅謹潮搖搖頭,“水笙,我有一位好友,乃是魯地大戶,雖然偏遠,卻是中興人家,你”
“哥,你知道傅棹後麵那個人是誰?”水笙忽然退了一步。
水笙忽然覺得這就是個諷刺,她看著傅謹潮,心涼了一截,原來他什麽都知道。
卻什麽都不說。
他把她當做了什麽。
當做了一個孩子,當作了一個附庸,還是隻當做了一場找回親人的歡喜,與其這樣,她寧願從沒遇見過他。
她寧願在那雪夜,靜靜被埋在風雪中。似乎耳邊響起了那夜的風聲,像是身處在洪流中,不由自己。
“罷了,罷了。”水笙擺擺手,福了福身子,“既然哥哥主意定了,水笙便要去尋一個人。”
“不許!”
水笙剛想說話,就聽得有人傳話,“西陵王到訪!”
傅謹潮臉色微變,按住水笙肩膀道:“你先回去。”
“快請西陵王進來。”
陸言騫一進來,眼直勾勾地看著傅謹潮,忽然一笑,“我發現將軍和一個故人相似。”
傅謹潮不以為然,“這話倒是少見。”
“卻是一位姑娘。”
傅謹潮沒有說話,看著他,心裏不大明白。
“我聽聞將軍幫扶了一位學子,名喚文嘉禾。”
傅謹潮微微一笑,“我卻不記得。”心中卻十分警惕,他不過是替文嘉禾壓了莫家,並沒做其他,怎麽陸言騫會知道。
“實不相瞞,我也幫了這位文先生一把,卻是因為他救了我一位故人。這位故人,正巧在您府上。”
傅謹潮心中卻已經明亮了,“既然在我府上,王爺大可放心。”
陸言騫微微一笑,“將軍倒是好自信。我也不瞞將軍,我此行卻是來求傅家小姐的。”
“哦,”傅謹潮微微一笑,“我已為家妹定了親事,王爺怕是來晚了。”
陸言騫看著他,“我怕這門親事是做不成了。”
“你要從中作梗?”
“傅將軍自身難保,我何必多手。不瞞將軍,”陸言騫緩緩道:“若不是水笙做了那件蠢事,也許傅家還能多留幾日。畢竟,陛下還不知道您背後的人。隻是現在,陛下等不及了。”
傅謹潮臉色微變,“我不知道你說什麽。”
“將軍和我都是明白人,何必如此,”陸言騫冷聲道,“你既然自己要死,何必連累水笙。水笙跟著我,您大可放心。”
傅謹潮沒有說話,他心中卻隻想到了一個人。
思思。
也許水笙許給陸言騫,最後的結局,和思思並無不同,“王爺一片好意,傅某多謝了。隻傅某聽說,王爺已經有婚約在身了。”
陸言騫眉目一展,連忙道:“雖然定了婚事,卻不會虧待水笙。水笙與我自小便有情義,我定然不會負她。”
傅謹潮心中卻越來越冷,他心中明白,傅家,這是要出事了。
“哥。”水笙卻忽然推開門,走了進來。
“傅棹!”傅謹潮臉色一變,喝道。
“你莫怪他。”水笙擺擺手,看著陸言騫。
陸言騫咧嘴一笑,“我就知道是你。”
水笙眼裏一酸,“王爺。”
傅謹潮一看這場麵,臉色微變,卻還是咬咬牙,走出門去。
陸言騫睜大眼睛,看著水笙,她的眼睛這樣溫柔,這樣漂亮,“阿笙,你同我走好不好。我許諾你的,從來就不會變。”
他從懷中抽出一條紅豔豔的寶石頭麵,就這麽遞給水笙,“你看看!”
水笙看著那副頭麵,淚水不自禁/地流了下來,它紅得這樣好看,這樣耀眼,就像是第一次見的時候那樣,光彩奪目。
“王爺當年已經送過一副紅寶石頭麵給我了,”水笙抬起頭,微微一笑,“那副頭麵一直在水笙心裏,從來都沒有丟過。水笙那夜在風雪中,便想著,有生之年,一定要再見王爺一麵。若是再見一麵,就好了。”
陸言騫的眼眶也紅了,“是我對不住你。”
“不是王爺的錯,”水笙緩緩道,“我記得王爺那次殺了回馬qiang,救下了我。王爺不欠我的,是水笙欠王爺的。”
“水笙,你同我走,傅家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陸言騫按著她的肩,“那時你離開文家,不就是為了找我?!薑設已經同我說了,你是為了找我,才上京城的啊!”
水笙搖搖頭,“我一直都想找到王爺,想再見王爺一麵,這份心情,從來沒有變過。”
“那你看到了啊!”
“是啊,我已經看到了。”水笙咬著下唇,“其實早在路上,在遇到四喜的時候,我就已經看過很多次了。從那一別之後,王爺不該來的。”
“傅家給了你什麽,你怎麽這麽固執?!”
水笙緩緩道:“王爺請回吧。此行不該和傅家多牽連。水笙要同傅家共生死,王爺怕是給不來的。”
陸言騫臉色微變,“水笙,你知道了?!”
“水笙什麽都知道,”水笙低下頭,“隻是不該知道的知道的早,該知道的知道的晚。”
“你這是在逼我?”
水笙搖搖頭,“王爺若是逼我,我便自刎堂前,也算是回報了王爺的恩情。”
“水笙……你是寧可要這個虛情假意的傅家,也不肯要我?”陸言騫卻臉色一變,幾乎有些狂躁,“傅謹潮沒和你說過,你有個舅舅吧!傅謹潮背後的那個人,就是傅家當年逃去南/蠻的傅六郎,你們的小舅。此事皇帝豈會不知,他不過在等候時機,把傅六郎安插在朝中的人連根拔走。傅謹潮自身難保,卻還要認你,你以為呢?!”
水笙心中一痛,沒有說話。
“當年傅謹潮出頭,便是靠著同南/蠻一戰,傅六郎故意輸了,”陸言騫抬起頭,“你覺得你會如何?”
水笙一愣,直直看著傅謹潮,“哥哥會死?”
陸言騫沒有說話。
兩人沉默了許久,水笙緩緩開口,“阿騫,你能不能,能不能救救哥哥?”
陸言騫看著她,看著她這樣脆弱,這樣無助,這樣彷徨,仿fu是當年在風雪中。
他終究還是,點了點頭,一把抱住水笙,“水笙,你記著,這是你欠我的。”
“水笙,我保證,保證不會讓你再受苦了,”陸言騫拉著他的手,“我會找一個地方,不會再讓你受苦。再也不會了。也不用為我擔心,不用為自己擔心,你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都告訴我,好不好。”
水笙眼淚就流了出來,“會擔心你的。”
陸言騫微微一笑,“那就隻擔心我一人,好不好。”
“好,”水笙緩緩道,“阿騫,你真的喜歡我?很喜歡,很喜歡我?”
“喜歡,不管小時候,還是現在。”
水笙閉上了眼睛,“我記下了,也當真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