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不見天真
水笙想起剛剛進高知州別院的時候,那仿佛是一種恩賜。 吃得飽,睡得好,甚至感覺很開心。 直到今天,她都還是覺得,是開心的。 但這一刻,她卻多了一種感覺。不再是羨慕,也不再是嫉妒,而是忽然明白了這群人究竟是怎麽想,究竟是怎麽做。她仿佛摸到了一點兒竅門,這刻福如心至,打心底裏知道該如何做。 這些人,就像是浪潮一樣。有本事,沒本事,或許都不敢說話,但一定是凝成一股繩。而她要做的,就是成為那浪潮上的船。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平地弄潮,何其膽魄。 “心有大自在,低頭眼觀鼻。”水笙緩緩說完,周圍卻是一片笑聲,“這是什麽,既無押韻,又沒意境,算什麽。” 就連河洛都是掩嘴一笑,輕聲道:“看來居士可有點兒名不符實。” 水笙麵無表情,隻等諸位說完話,這才緩緩道:“聽聞京中有大智慧,於是小女從升州來此。若是大家隻覺得應是押韻,那不該叫我作佛謁,該叫我作詩。不如聽我一句,白蓮入水淨無塵,千古風/流檻外人。 禪律定知誰束縛,過溪沽酒見天真。” 諸人皆是一愣。這首詩的造詣之高,絕非在場之人能有。場上不乏名士,也不缺人物,才華橫溢者如過江之鯽,偏偏此刻,竟無一人敢出聲。 這樣的詩是何等的隨性和明悟。早已脫開了普通女兒家的慕花之意,難怪年紀輕輕就能名聲大噪,看來絕非僅憑麵容絕色。 隻這時,一男子跨步而出大聲笑道:“我瞧著京中才氣十成,獨獨曲昭居士占了一半啊!你們這等俗人,有什麽資格嘲笑人家!” 水笙微微一笑,看向這人,卻是當年的郝三公子。 “哈哈哈,”郝三公子拍手道,“你們這群庸人,寶山在前卻空手回,我看居士雖然年紀輕輕,但卻是個不凡的。你們不懂佛謁,卻還吵著讓人家作謁。佛謁貴在勸誡,三教九流皆要懂。人家開頭你們就笑話人家粗俗,說個清塵脫俗的,你們卻又不明白。真是可笑至極!” 水笙看著他,心情複雜。 原本是陸言騫最好朋友的郝三公子,為了能出仕,毅然投靠了皇帝,在陸言騫最需要幫助的時候,出賣了他。 好在陸言騫稍作防備,並未被中傷,然而這份來之不易的友情,終歸也化作了虛無。 然而郝三公子如今雖然出仕,但卻隻掛在翰林下麵,縱然父親是宰相,可自己卻無法再上進了。 他是個詩人,是個文人,甚至是一個能臣。可他空有滿腔的抱負,卻不明白這個世道。這個世界從來都不缺聰明人,隻缺跟在聰明人後麵的老實人。 他的抱負太大,沒人敢給他這片土壤。 隻是水笙仍舊十分不解,郝三公子不會不知道這輩子隻要宰相父親還活著,他就一定不會有得誌的一天。緊接著新皇快即位,他們家根本就是屬於舊臣,家裏的支持更不會先給他這個第三子,為什麽郝三公子還是選擇了忠君之路。 她不清楚郝三公子究竟是怎樣的人,卻也明白,那件事絕非邸報上那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