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喪家之犬
超過大家想象的是,莫柯安家裏突然派來了一群人。
水笙猜測定然是那小廝害怕受罰,就一股腦地把罪狀怪在自己身上。這才是為什麽即便仍舊在傷中,不到十天的功夫,就一隊的家丁圍了過來。
水笙家裏似乎遭遇了一場洗劫。
完全沒有道理可言,一大群人蜂擁而至,從水缸的葫蘆勺到文嘉禾的書,亂糟糟被扔了一地。
水笙看著自己繃子掉在地上,踩滿了亂糟糟的腳印,心疼得要命。
隻是馬大娘拉著她,不許她出聲,“外麵站著的是府衙,事情還不清楚,你莫要亂動!”
“你們在幹什麽!”莫柯安猛地喝道,“誰讓你亂翻東西的?!”
“我讓的,你有什麽不滿?”一個清麗的女聲乍然響起,隻是這聲音縱然動聽,也藏不住威儀,“我倒要看看,你怎麽死乞白咧地賴在一個賤民的家裏。”
文嘉禾臉色有些難看,卻還是忍住了。
莫柯安扭過頭,“娘。”
“你還知道我是你娘!”婦人冷冷一哼,就這麽直直看過去,“我倒要看看是哪隻狐狸精迷住了你的眼!堂堂府公的三少爺,有家不回,拖著傷口都要留下。”竟然是直直走向水笙,“生得一副狐媚相,該不會是從什麽不幹淨的地方出來的吧。”
“娘!”莫柯安拉住她的袖子,“你別亂說,我受傷了文家好心收留我,你反而這樣做,置我於何地!”
婦人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若是嫌棄娘,等會娘自會補償她們!”
文嘉禾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夫人帶人闖我府上,究竟所為何事!”
“我兒乃是府公第三子,”夫人輕笑一聲,“不是哪個阿貓阿狗都能攀上的。你莫要自以為是文人清高,也不看看自己做的那些事,我也不怕和你說了,我想讓你考不上秀才,你這輩子就別想再進京!”
文嘉禾麵色漲紅,卻是竭力忍住了。
水笙見著那婦人的驕橫模樣,實在忍不住,竟然隱隱落下淚來。
莫柯安一見水笙落淚,幾乎心肝劇烈,連忙跪在地上道:“娘,是兒錯了!您莫鬧了,求您了!我們回家好不好!”
婦人冷冷看了他一眼,“當初是誰不肯在家裏讀書,非要跑出來的?”
“是兒子,是兒子錯了!”
婦人看了水笙一眼,“你既然知道自己錯了,可有的人隻怕還不知道。居心不側,反倒被你當成恩人了!”
馬大娘手抓的緊緊的,眼睛卻擔憂地望著自己兒子。水笙忽然想,要是文大叔在就好了。
要是文大叔在就好了。
“娘!”莫柯安猛地磕頭,“兒子錯了!您莫要計較了!”
婦人轉過臉,看著文嘉禾,忽然微微一笑,“你們全部給我滾回鄉下地方去,若是再讓我看見,可就別怪我打斷你們的狗腿!”
馬大娘“啊”了一聲,跌坐在地上,就這麽直直看著婦人,哭道:“你……我們……你……你這是要逼死我們?!”
她忍了這麽久,就是害怕這婦人為難嘉禾,為難嘉禾的前程,如今卻莫名其妙地要他們滾,馬大娘心肝都在顫抖,直直看著那婦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正當這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了一聲大喝,“你們是什麽人,圍住我家做什麽?!私闖民宅可是犯法的,還不讓開!”
水笙心裏一酸,卻還是盯著門口,期待文大叔進來解決這個問題。誰知道那婦人喝道:“我不是說過不許放人進來?!給我打!”
文大叔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群小廝撲上來縛住。
“我忘了告訴你們,這房子我已經買下來了,”婦人冷冷看著馬大娘,“你們還不給我滾?!”
“百裏!”馬大娘哪裏顧得上這些許多,隻撲過去,要去攔文大叔。
“娘,您是要逼死兒子?!”莫柯安猛地站起來,就這麽衝到門外,攔住小廝不許打人,“你真要逼死兒子?兒子現在就是在你麵前!”
婦人一愣,臉色難看起來,“你倒沒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了。你的身份,怎麽能同這樣的人結交!”
莫柯安忽然“哈哈”笑了,“救了我的,您卻要打他,欺負我的,您卻要我巴結,您這是恨不得我貪生怕死見利忘義,恨不得我是頭白眼狼!我不等你把我訓成那模樣了,你要是再鬧下來,我就這麽死給你看!”
婦人沉默了片刻,忽然吼道:“還不給我滾!”
文嘉禾沒說話,冷冷看了莫柯安一眼,和水笙馬大娘一塊扶起文大叔,連忙趕去醫館。
馬大娘回來取過一回錢,發現自己的錢已經被那些仆人翻走了,連帶著把繡活書本全都賣了,好不容易湊錢給文大叔開了藥。
“我們先回家,”文嘉禾道,“租了馬車,我們從頭來過。”
水笙卻知道他說的不過是氣話,隻是一家人也明白,如今隻能回家了。
回了家,至少還是安穩的。
而莫柯安也托人帶過一封信和一百兩銀子。這銀子文嘉禾沒有推脫,光是給文大叔買藥,都幾乎花去了大半。好不容易病情穩定下來,接二連三有家仆過來催促他們快些走。
隱隱是因為莫柯安要逃出來見他們,反而遭了家法。水笙不明白對莫柯安究竟是怎樣的心情,可她卻莫名有些害怕。
就像是當年的西陵王妃,隻是王妃縱然糊塗,手段卻還是粗糙了些。不如這位婦人不僅精明,而且手段狠辣。
可惜就是太精明。
明明是自己兒子執著,卻非要怪罪到旁人身上。自以為高人一等,便要欺壓周遭。
水笙心中忽然頓悟了,哪怕就是府公的夫人,都擔心兒子對配不上身份的女人動了情,更何況是王府。
這世上本就講究一種門當戶對,不是男歡女愛就夠了,更多是,家族和家族的結合。一旦摻進了愛情,人就注定盲目。誰比誰投入,誰比誰痛苦。
這個世道就是如此的不公,縱然她努力掙紮,卻也逃不過這樣的命運。就在她自怨自艾的時候,文大叔倒是不以為意,反而安慰道:“要考試的時候再來就是了,阿禾再爭口氣,考個秀才給他們看看。”
縱然一行人再想歡笑,此刻也如同喪家之犬,惶惶然不可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