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擋刀之恩
莫柯安似乎明白了水笙的意思，一個農戶之女，縱然哥哥是個讀書人，可終究不能和府公之子在一起。
可他卻不明白。在他看來，這隻是他應該擔心的問題，而非水笙應該考慮的事情。他試著托文嘉禾帶過信，可文嘉禾卻不肯收。
他急得滿頭大汗，甚至還想當麵問問水笙究竟是怎麽想的。
可當他看見馬大娘陪著她出來的時候，卻根本忘記要怎麽做。他隻覺得滿心滿眼都是一抹湖藍色的身影，那腰束得剛剛好，廣袖飄飄，儼然一副仙子模樣。她明明身在農戶之家，卻又如此不同。
那一刻，莫柯安忽然聽到自己說，如果能和這樣的女子過上一生，縱然沒有功名利祿，那又如何。
可越是如此，越發不敢上前。
他的胡子拉碴，雙眼惺忪，滿目憔悴，卻不忘酒壺。他想要告訴她自己的心意，卻覺得無從談起。
可終於，讓他等到了。
那日斜倚酒樓沽酒，忽然聽到樓下有個小痞子調笑道：“姑娘的腰真細，不如摘開麵紗給我們哥幾個看看。”
那一刻，他忽然從心底裏覺得，這個人就是水笙。他猛地起身看向樓下，就這麽迫不及待地衝下去。
“啐，”馬大娘冷哼一聲，明顯是不把這些小痞子看在眼裏，“你們也不看看自己斤兩。”
水笙倒也不怕，直直站在那兒，宛如挺立的翠竹一般。
可他看不了這麽多，猛地衝下去，還沒等小痞子先動手，他首先就開始揮拳了。
大抵是喝了酒，拳頭重，一下就把一個人打得鼻子直冒血。
“打人啊！打人啦！”那人一邊這麽叫，一邊和其他幾個小痞子圍上來，就衝著莫柯安動起手來。
莫柯安縱然會點功夫，一來喝了酒，沒什麽準頭，二來小痞子五六個圍上來他也吃力，沒幾下就被打得退了幾步。
馬大娘搖搖頭，出手就去解圍。
雖然馬大娘動作不如莫柯安來的瀟灑，可是卻明顯更管用。沒幾招就招架下了一個小痞子。
這時有個小痞子想趁兩人不備去欺負水笙，沒曾想水笙每日早上也跟著馬大娘學了一些，一個勾腳就把小痞子絆倒，隨即跳到馬大娘身邊，“英姨”水笙雖然絆倒了那人，卻還是眼角微紅地竄過來，“英姨救我！”
馬大娘心疼的不得了，一記窩心腳就朝那小痞子踹過去，“挨千刀的！”
這時，忽然有個小痞子拿出刀來朝水笙捅過去，水笙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莫柯安一把抱著，馬大娘連忙用手推開那拿刀的小痞子，隻那刀仍舊傷著了莫柯安，竟然橫插在肋間，鮮血汩汩。
水笙嚇得失聲尖叫，她縱然見過死亡，見過鮮血，卻沒曾見過這樣的驚險，一把扶住莫柯安，淚水就落下來了，“你是傻子麽，怎麽有替人擋刀的！”
莫柯安迷迷糊糊間似乎看到了水笙在哭泣。
那雙仿佛三月春花的眼睛裏盛滿露珠一樣的晶瑩，眼角微紅，卻端的是萬種風情。他忽然很想出聲來誇誇她，隻眼前一黑，就這麽昏了過去。
莫柯安再醒來的時候，卻是文嘉禾看著他。
“你感覺怎麽樣？”文嘉禾見他醒來，連忙起身給他倒了一杯水，“阿笙在給你煲湯。”
莫柯安臉色微紅，“她叫阿笙？這名字真好聽。”
“你臉色潮紅，可是發燒了？”文嘉禾不想多談這個問題，伸手去探他的額頭，“我去請大夫再來看看。”
“不急不急，”莫柯安嘿嘿一笑，心底隱隱希望自己病得久一些，再久一些，“我就是有點頭暈。”
“可能是餓著了，”文嘉禾頓了頓，有些擔心地說，“我請大夫來給你看過了，說是肋間受了傷，不過好在沒傷及肺腑，不然後果不堪設想。你也莫要亂動，且在這裏調養，我去喚你的家人可好？”
莫柯安搖搖頭，“也不瞞你，我是府公的第三子，若是家裏知道我受傷了，必然鬧得天翻地覆，大家都不好做。”
“可畢竟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總要和家裏交代一聲。”
“無妨，可是我救了水笙，你們就打算忘恩負義不要我了，”莫柯安拉著被子，一臉賭氣的模樣，“我可還是病人，你就打算把我往外趕？”
文嘉禾苦笑一聲，“我哪裏敢動你，你最近的確不能亂動，也莫要下身了，我尋兩本書給你看。”
莫柯安得寸進尺，一把拽住文嘉禾，卻不曾想牽動傷口，迭聲叫了出來，“哎喲！”
“你看你！”文嘉禾也頗為無奈，“又要如何？”
莫柯安腆著臉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能不能挑幾本妹妹愛看的書給我，我也愛看。”
“罷了罷了，”文嘉禾看著他執著的模樣，忽然心裏感到一股酸澀，如果真的能有人如此眷戀水笙，他有如何不能放手，“等會兒她來給你送湯，你自個問她要就是了。”
莫柯安臉色一喜，剛要說些什麽，動作太大又扯著傷口，齜牙咧嘴地坐回鋪上，捂著傷口沒敢說話。
文嘉禾歎了口氣，“我這衣裳也不知道你穿不穿的慣，你家小廝去取衣裳了，等會就過來。”
莫柯安臉色又難看了幾分，“我有什麽穿不慣的，我可不是嬌生慣養的。”
文嘉禾沒說話。就在兩人相對無言的時候，水笙輕輕在門口喊：“阿禾哥。”
文嘉禾連忙起身去開門。
隨著那道門打開，紅彤彤的海棠果跟著姑娘家嫩紅色的秋衣一同出現在眼前。似乎是水笙第一回穿這樣粉嫩的顏色，襯得人比花嬌，連帶著臉色都透著三分春暮遲遲。身後那株海棠果明明這樣遠，可莫柯安卻覺得這樣近，近到伸手，就能摘下果子。
“昨日還要多謝莫公子了，”水笙苦笑一聲，“若不是公子仗義，隻怕我可就要去黃泉找閻王爺下棋了。”
文嘉禾搖搖頭，“莫亂說話。”
可莫柯安卻傻傻答道：“我也愛下棋。”
倒是把兩兄妹惹得忍俊不禁，尷尬氣氛瞬間給衝淡了，“我給莫公子煲了黨參烏雞，雖然甜了些，但是吃了補血，傷口也好得快。”
莫柯安一看水笙手中果然捧著一個煲子，文嘉禾接過來道：“我喂他就好，你去休息下吧。”
莫柯安連忙點頭，“辛苦妹妹了，妹妹快去休息休息。”
水笙撲哧一笑，“我辛苦什麽，倒是你們兩個呆坐著也不嫌無聊，要不給哥哥和莫公子拿兩本書？”
莫柯安連忙道：“給我拿本你喜歡看的就好。”
水笙一愣，臉色微紅，“阿禾哥要看什麽？”
文嘉禾想了想，“看《中庸》吧。”
水笙應了，去文嘉禾房間的櫃子上取了一本《禮記》，隻眼尖，忽然從一群書中看出了不對勁的地方。連忙伸手一拉卻是一本像是被藏起來的小說。
一看到水笙拿著《中庸》，文嘉禾連忙道謝，莫柯安連忙問自己的呢。水笙撲哧笑了，拿了一本《禮記》出來，眼看莫柯安興趣缺缺卻又強打精神，又從身後拿出一本《獨臂刀客》來，“這可是阿禾哥偷偷藏起來的呢，我這回可做主拿來給莫公子看了。”
文嘉禾臉色一紅，“同窗借的，隨便看看，隨便看看。”
惹得莫柯安和水笙都笑起來，莫柯安搖頭晃腦道：“原來文兄也愛看這種書啊。我還以為文兄隻會看四書五經呢。”
文嘉禾嘿嘿兩聲，盯著禮記，耳朵卻紅起來。
水笙心裏也感慨，初初看到這本小說時，自己都吃了一驚。誰能猜到看似羸弱的文嘉禾，竟然還藏著一顆俠客心呢。況且他本身還是會點功夫的呢。想到這裏，水笙倒是十分感慨。
縱然是一心要靠狀元的人，也免不了俗，拿著大刀，仗義行走江湖，孑然一身，好不瀟灑。
水笙忽然也羨慕起大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