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文老太太
原本秦海家是獵戶，按理說是沒地的。但是裏正偏偏給了秦海這個女兒兩畝地，也是看在水笙如今住的是文嘉禾家裏。
水笙自然不敢拿田契，立刻給了馬大娘。
馬大娘沒收，反而說：“你看大娘還差這兩畝地不。其實不瞞你說，那兩畝是沙地，裏麵已經種好棗了，隻等著到時候去摘。雖然不算是什麽好棗子，但是不用人管不是。到時候摘點做饅頭餡子就好了。”
就在水笙眼淚都快出來的時候，門口有人在喊了。
“馬英！馬英！”尖細尖細的聲音在外麵忽然響起，有些刺耳。馬大娘臉色一變，一把將水笙往房裏推，另一隻手就去抓笤帚，“水笙你去繡花去。”
水笙不明白究竟是什麽事情讓馬大娘這樣顏色，進了堂就掩著門，偷偷往外看。就聽見外麵那個尖銳的聲音道：“我說馬英，我來看看自家親戚，你這是做什麽。”
馬大娘哼了一聲，沒有理會對方。但是也沒去開門。
“伯娘，開門啊！我是嘉旭啊！”另一個輕佻男子的聲音也跟著出來。
馬英還是不理他，但是笤帚可抓緊了一些。
“阿婆來了你還不開門！姓馬的真是一家子的喪門星，不吃五穀不懂道理，連帶著我們文家的名聲也被你們給敗壞了喲。”
“您這關著門也不像話啊，阿婆可也來了，您這是大不孝啊。”文嘉旭在那頭喊。
正當水笙大惑不解的時候，就看著馬英臉色十分難看地放下笤帚，去開門。
“娘。”
“別喊我娘，我受不起。”門外一個幹癟的老太婆大大罵罵咧咧地走進來，一雙三角眼在屋外逡巡，“你帶個親戚回來，還是別人告訴我老太婆的。我怎麽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多了個外甥女了？！”
“你馬英脾氣大我知道，原本想著你和二叔好好過日就成，沒想到啊，先不說你竄搗二叔分家，就是你們家沒良心啊，十裏八鄉都看得見哩！我瞧著不是二叔不好，是你個娘不好！要不是娶了你姓馬的，我瞧著我們家嘉禾早就考中狀元了。半死不活的吊在這裏，我就知道是你克的。這回好了，不僅自己克兒子，還拖著娘家人一起來吃白食，你倒是大方啊！”那聲音尖銳的婦人一副精瘦模樣，連帶著眼角放光，倒像是剛剛那個老太太的親生女兒。
馬大娘脾氣直，一聽這話就受不了了，“要不是大哥讓他百裏每天幹得比牛多吃得比雞少，我會讓百裏出來單過？！我們每年也沒少孝敬娘，逢年過節哪有失過禮數？！每年十兩銀子，全村都知道我們家百裏為了湊這個錢啊，大冬天的還和我爹一塊去打獵，就是為了娘要的人參須，我們有喊過哭不？！二兩銀子才一兩根的東西，娘可是要二兩呢，我可是去問過了，也不見大哥去買過啊！”
馬大娘也不是吃醋的，這嗓門吼得全天下都知道了，街坊四鄰過來看熱鬧的直笑話，氣得那老太婆不管不顧就是提著拐杖來打馬大娘，“孝敬兩根藥你就喊成這樣，生怕氣不死我是吧！”
水笙一見這模樣，嚇得一把推開門，提著裙子就衝過去喊道：“且慢動手！”
竟然擋著馬大娘，淚眼斑斑地對著老太婆道：“若是老太太因為姨母收留我就要打死她，還請老太太先打死我這個外人，莫要生姨母的氣！姨母宅心仁厚，心地善良，見我受不得寒氣將我接下山，老太太莫要責怪她了，我便是上山凍死了，也半分不會怨老太太今日的。我也明白老太太，若是為了我多吃了兩口，耽誤了姨夫給您買人參須兒，豈不是罪過了！隻歎我命賤，比不得兩根人參須……”
竟然抽泣間隱隱有弱柳扶花之態，一顰一笑，哪裏是田間人見過的，還沒聽清水笙在說什麽，卻是醉倒在那雨落白海棠的顏色上，著實令人心疼。
文老太太被她這句話羞得麵皮紅了又紫，又被她氣得一口氣喘不上來，吼道：“你是哪來的賤/人，在我麵前學著那雞婆亂叫！”
水笙一愣，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麽罵自己，一時竟然不知道怎麽回話，隻一頭埋在馬大娘肩上，低下頭沒說話。
“哎喲我的水笙！”馬大娘被水笙那一番話逗得差點沒在心裏樂開花，眼見水笙是這麽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樣，又有些心疼，“娘，水笙可沒聽過這些個話，您行行好，別在人家小姑娘麵前說這個。”
文老太太被氣得咳了幾聲，沒話說就要動手打水笙了，嚇得馬大娘一驚，一把拉著水笙就往後一退。
“阿笙！”這可把聽到聲響過來的文嘉禾嚇得不輕。
就看著自家奶奶伸手去打水笙，水笙一副傻愣愣的模樣，險險被自家娘拉著躲過了。
水笙倒是真的被嚇住了。
她在陸言騫跟前得意慣了，差不多都要忘了被人威脅的感覺。哪怕是巴掌舉起來了，她都覺得，除了王妃不會有人真的動手。
因為總有這麽一個人，會站在她這邊。
就像是當年的陳姑姑和夕照。
這麽毫無理由的護短。
可就在這一刻，她忽然真正從內心裏哭了出來。她驚恐地發現，哪怕她如此期待如此豔羨的新生活，卻根本沒有一絲陸言騫的影子。
她在一群陌生人裏麵，是這樣的單薄。
“阿笙！你怎麽了！”馬大娘看著水笙流著眼淚雙眼無神的模樣被嚇了一跳，轉眼看到文嘉禾，連忙喊道：“阿禾！阿禾！你快過來！”
這兩母子連忙扶著水笙回了房，留下老太太又氣又怕，坐在堂上生悶氣。而溧水縣似乎也傳出了這樣一個說法。
文家老太太逼著二兒子深夜去打獵換人參須兒就算了，還險些逼死媳婦家的小外甥女兒，又打又罵，把人給嚇得丟了魂。
有人感慨那秦水笙太過嬌弱，也有人感慨那文老太太著實凶悍。唯有見過水笙的人隻道：“那姑娘比天上的仙女兒還漂亮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