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王妃盛怒
水笙等了一/夜，都沒有等到陸言騫回府。小廝安寧回來報信，說是去了京郊的寺廟問佛。
水笙猜大抵是自己那番話傷著陸言騫的心了。他年少去往邊疆，一直在西陵王爺身邊長大，如今西陵王不幸離世，她卻還說出這樣的話。
她有些懊惱，也有些失落。
也許陸言騫需要的是一個柔夫人那樣聰慧剛烈的女子，而不是她這樣莽撞沉默的丫鬟。
她不夠細膩，不夠溫柔，不夠體貼。終究還是傷透了他的心。
可她管不住自己。
也許真心相愛，就會有這麽多的情不自禁，也許就沒了那麽多顧慮，沒了那麽多小心翼翼。
她已經迷失了自己。她的淚水嘩啦啦地流出來，她原本以為，自己可以撐下去，可是如今，卻發覺因為深愛，反而讓兩個人都受傷。
但兩人都沒想到的是，王妃並沒有思考陸言騫的那番話，反而覺得赫柔兒和水笙帶壞了自己的兒子，讓兒子不懂孝道，不明白她的辛苦。
她如何不苦？！一個人在京城呆了這麽多年，不敢動，也忘了怎麽動。她守活寡一般，真的鬧起來，誰能給她撐腰。她心裏也害怕，一旦鬧大了，丈夫卻不願意回來，那在京中丟的臉，足以自請下堂。
可自己的親生骨肉，如何不體貼自己，卻將自己拿去和一個罪臣之女比較，她惱羞成怒，卻不知道如何發泄。在砸碎了一地的玻璃玉器後，還是當時發現紅寶頭麵的婆子提了一句，“世子從前是個多孝順的姑娘，也就是遇上了不三不四的人。”
一下子點燃了王妃所有的怒火。是啊。
如果沒有赫柔兒，自己的生活全然不會像今天這樣。她會和俊美無儔的丈夫，過著舉案齊眉，三餐圍坐，日日相見的日子。也許他們會有很多孩子，會有說不完的話，每日他會笑著喊她的名字，更不會有側妃姨娘，一如新婚初/夜，他對她說：“我不會辜負你。”
都因為赫柔兒，先是受先皇大恩，發配邊疆不死，而後卻把自己這一生的依靠給帶了過去。
王妃不無淒慘地想，十五年裏，人家羨慕她金尊玉貴，上無婆母，下無側妃，生活無人可比。可誰知道她身邊沒有丈夫和兒子，每日縮在家中，簡直像是生活在一個華美的牢籠中。連她一直期待著的，丈夫明白了自己的苦楚，願意回來一家人團聚的時候，赫柔兒都要來破壞。
這是她願意等十五年的希望啊！
自己的丈夫，從不像望京中那些貴族子弟一樣，他高貴、聰慧、自律又重情義。於是她對他的期望，已經不單單隻是一個丈夫罷了，而是全京城最好的丈夫。她心裏也知道自己年輕氣盛做的事情太過火，傷透了他的心。可她始終期待，期待唯一的兒子能帶回自己的丈夫，能重新回到，那個初婚的夜裏。
可一切都不一樣了，連帶著最後和丈夫死在一塊的，都是赫柔兒，而不是自己。
她滿懷的怒意，卻無從發泄！終於，終於，那婆子開口道：“世子爺快要成親了，王妃不如好好清理清理院子，上回王妃您清理院子就是太軟和，才讓水笙這個賤蹄子得了運氣。老奴看啊，不如直接發賣了，大不了賣給那些女/昌館兒，這可就板上釘釘了！這樣世子妃來之後，也能明白您的苦心，和您一條心，幫著勸勸世子。”
這句話簡直說到了王妃心底裏。
她的兒子沒錯，錯的就是那群賤蹄子！也許她真的需要一個兒媳婦來陪伴自己，站在自己這邊，好好教化教化兒子！
趁著陸言騫外出的時候，王妃不管不顧，竟然是身著誥命親王妃服，親自求皇帝賜婚。此事皇帝求之不得，連忙道：“我聽大長公主說，河洛郡主年少聰慧，又重孝道，謹遵禮法，十分難得。雖然父母已經不在，但是大長公主當她做親生女兒，足見孝心可嘉。加之之前聽說阿騫還給了人小姑娘一塊腰牌，不若說給阿騫可好？”
王妃素來沒什麽主見，又極少麵聖，到了跟前，方才生出了一絲猶豫，如果兒子知道了……豈不是母子情分更加難為。隻是一聽皇帝這麽說，心下暗喜，哪還敢拒絕，連忙應道：“大長公主帶出來的姑娘自是極好，阿騫若是知道了，也不知有多歡喜，多謝陛下。”
離開之時，竟還以為替兒子說了一門符合他心意的婚事，覺得兒子必然會感激自己。轉念一想，又控製不住恨意，隻想著等聖旨到了，就著人把水笙發賣了出去。
誰曾想人一回府，聖旨就跟著到了。甚至沒等人來接旨，天使就笑眯眯地將聖旨給了王妃，“大喜嘞，陛下說今日不拘世子去了哪，沒接著聖旨，您同世子說也是一樣的。”
於是還沒等陸言騫回來，王妃就迫不及待地讓人綁了世子院子裏的丫頭，讓身邊那出主意的婆子尋了人，齊齊發賣了出去。縱然陸言騫不在，王妃命人直接砸了他的箱籠，生生找出了水笙的賣身契。
水笙心都涼了。
“王妃息怒！”水笙跪在地上，“王妃息怒！”
“你們看好，以後再犯，就是這個下場！”便是生生將水笙拖了出去，“給我賣去私寮暗館，越下賤的地方越好！”
那一天，府裏像是染了一層霜。
陸言騫獨自駕馬歸來的時候，已然人去樓空。
他熟悉的書房還在，甚至連書的位置都沒變，然而站在一旁的人，卻是一個陌生的小姑娘。他本想著回來要給水笙一個冷冷的臉色，讓她知道自己的不對，讓她多安慰安慰自己。可是他卻驀地發現，水笙並沒有像往日那樣出現在身邊。
“水笙呢？”他問道。
“水笙姑娘呢？！”他轉頭，“叫四喜給我進來！”
“四喜姐姐她們……”小姑娘不禁嚇，猛地開了口，“被王妃發賣了。”
誰都沒曾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結局。
“你們說什麽？！”陸言騫臉色一變，竟然是不敢停歇地想要衝去王妃的院子。
“王妃去寺裏麵燒香去了，世子還不知道吧，陛下給世子賜了門好親事，是河洛郡主！王妃為了世子和世子妃花好月圓，於是散了那群丫頭啦！這也是給河洛郡主做臉。”王妃院子裏的婆子連忙解釋。
陸言騫忽然想到無數次水笙落寂的臉色，想到她像是含著愁的雙眉，宛如秋水一般波動的溫柔裏，藏著的，總有一種不明不白的抗拒。
他終於明白了，她一次次地想對他說，一次次地想要告訴他，可他他卻不明白。
他隻要她去相信，相信他能解決一切問題，像是所有小姑娘一樣開開心心過日子就好了。
可他什麽也沒做到。
不，他還有機會，他要把她追回來，告訴她，他能做到。
就像是父親無數次對他說，“終究有一天，你能做到一切你想做的，比我強，比所有人都會強。”
忽然，他麵色一震，似乎看到看到了什麽，猛地吼道：“備馬！我要把她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