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露從今白
水笙偶爾會想到那個手腕纖細的陳小姐。
陳小姐隻不過離開了一個月餘，似乎就像是過了一個春秋。
心裏的愧疚也是無法掩蓋的。
如果當初不是自己帶她去了那兒，是不是就不會遇到二皇子呢？！水笙安慰自己，就算不是自己，也會有其他人，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讓陳小姐遇上同樣的事情。
這是二皇子親自求娶的啊。
可是水笙也明白，這不過是一句簡單的安慰罷了。也許對陳小姐來說，二皇子的求娶並非榮耀，而是毀了這一生。
連帶著看著陸言騫，都不自覺地帶上了這種惶恐。
她看不懂陸言騫，也看不透自己的路。她原以為自己可以像是四喜那樣歡歡脫脫地度過歲月，可終究敵不過命運的嘲弄。
轉眼就是中秋。
王妃這麽多年來第一次讓家裏親自印模子做月餅，上麵印著的是花好月圓，有玫瑰餡和豆沙餡兩種。
據說玫瑰餡是王妃從江南帶來的秘方，原本都是拿來做玫瑰糖的，這回陳小姐和二皇子訂親，索性一股腦地拿出來做月餅，想讓大家都沾沾喜氣。
這餡子極為難得，一般府裏的丫頭也就隻能吃個豆沙的，但是小廚房特特給水笙留了一個玫瑰的，於是水笙就吃了這個玫瑰餡的，那味道的確不同。酸甜中帶著一股花香，細致柔滑，竟然不覺得膩味。
水笙自己平素尤愛桂花醃山楂，隻是搗出來的山楂泥固然酸美，但是也比不得這玫瑰餡子。
於是等著陸言騫的份例上來的時候，水笙就坐在陸言騫邊上，眼巴巴地看著他。
陸言騫試了一個玫瑰的，水笙就巴巴地把豆沙地遞過去，陸言騫見水笙這樣殷勤，又吃了一個豆沙的。
吃過兩個，喝了口茶，陸言騫開口了，“這玫瑰餡子的不錯。”
水笙心情有些低落，原本以為陸言騫不會再吃玫瑰餡子的了。誰都知道陸言騫並不在這些小事情上多費心思，看來今次這月餅是做的真好。
“你也吃幾個。”陸言騫指了指盤子。
水笙道過謝，就在小茶幾後麵吃起來。小廚房的人擔心世子不大愛吃，便把這月餅做的偏小，水笙沒兩口就吃了一個，看了看陸言騫似乎沒有吃東西的意思，連忙添了杯水，又來吃了一個。
一盤一共才六個，水笙一人便吃了五個。
比便是陸言騫看到空盤子後都蹙眉不滿，“以後不許上月餅了。”
水笙應了一聲，覺得需要辯解一下，又說：“今次的玫瑰餡子做的極好，據說是王妃從江南帶來的方子，平素都吃不到呢。”
陸言騫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水笙自覺多言，連忙撤下了那盤豆沙餡的月餅，又扯了武夷岩茶，換上鳳凰水仙和水晶糕。
然後就聽著陸言騫說：“晚上去母妃那兒進膳。”
水笙應了一聲，連忙讓小丫頭報給了恒景。
恒景知道了也大為驚喜，說起來，這還是世子第一次主動說要和王妃一起吃飯。連忙親自去了王妃院子，同王妃好好說了一番。
直到快飯時了，陸言騫這才說：“恒景今次不必走了，水笙同我走一趟。”
恒景頭上新別上的桂花枝隱約顫抖了一下，簌簌落下幾朵花來。隻愣在那裏，忽的反應過來，才笑道：“既然世子願意帶水笙妹妹，就帶著吧。水笙初次去王妃那兒伺候，可莫要犯了忌諱。”
水笙聽到這話裏帶刺，就知道恒景定然是記仇了，可眼下不是擔心的時候，隻能應了下來。
她同恒景不同，雖然都是王妃給的丫鬟，但是恒景是王妃的大丫鬟，自己不過是隨手尋來的，其中差距，可見一斑。再者說了，王妃估計也不會喜歡自己，不然自從那日之後，王妃可沒見過自己。
隨著水笙的忐忑不同，陸言騫大大方方地去給王妃請了安。
平日陸言騫來請安都是帶著恒景以示對王妃派來的人十分看重，如今第一次帶著水笙過來，王妃這才重新看到了水笙的模樣。
似乎這個姑娘和記憶中的不一樣。
她也聽郭嬤嬤說過，水笙生得漂亮。隻是她心想，這皇城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兒，隻漂亮，又能漂亮到哪裏去呢。
可是這一眼瞧過來，就看得出不同。
印象中去伺候陸言騫選的都是不怎麽漂亮顯眼的姑娘，唯獨自己撥過去準備開臉的幾個才是顏色好。可今個這麽一看，就算是恒景，也比不過眼前這位水笙姑娘。
說起來一雙秋水含波眼，兩彎似蹙非蹙眉，抬眼間便是說不盡的風/流嫵媚，流轉間又是極為規矩，神色澄澈，莫名有些不適應。
大抵女子看女子，同男子是不同的。
男子覺得是天真嫵媚清純而慕少艾，好不憐愛，女子則覺得是媚態天成故作天真，著實該打。
於是王妃淡淡看著水笙，問道：“這就是水笙姑娘。”
水笙連忙跪下，也不敢多話。
陸言騫應了一聲：“是。”
“你跪下作甚，我可沒說什麽。”王妃淡淡說了一句。
陸言騫忽然道：“今個送來的玫瑰月餅做的好，聽聞是母妃帶來的秘方。”
王妃笑了，眉舒眼展，別有一番溫柔和煦，“這是從江南帶來的，京城中不大常見。你若喜歡，我挨樣給你送過去。”
“隻聽水笙說這東西珍貴，也不知道是否麻煩母妃了。”
王妃瞥了水笙一眼，倒是並不生氣了，“哪有她說的那樣，喜歡便叫人做就是了。等會我就命人送過去，也不要光吃月餅，等會兒讓小廚房做點玫瑰膏。”
陸言騫笑了，“那我這裏多謝母妃了。”
“你喜歡就好，”王妃看了一眼水笙，道：“還跪著做什麽，快起來伺，候阿騫吧。”
水笙應了一聲，連忙起來淨了手，給陸言騫夾菜。
水笙先給他加了湯，又添了兩筷子青菜，這才開始夾鹿脯，而後是鹹魚茄子，金鱸魚，又挑了兩筷子青菜。
“吃這樣素，再多吃點鹿脯吧。”
水笙應了一聲，陸言騫道：“晚間吃些素菜養生，我瞧著這茄子不錯，母妃也嚐嚐。”
王妃一愣，身邊的丫鬟連忙去夾了一筷子。
“是不錯，看賞。”
丫鬟又夾了一筷子給王妃。
水笙心裏歎了口氣，那鹹魚茄子雖然隻是一點兒鹹魚幹，可是那茄子泥裏麵是蒜蓉和瘦肉末混合，用的是雞汁和茶油，還真看不出哪裏是素菜。
隻是這話可不能說，隻又給陸言騫夾了一筷子茄子和鹿脯。
回去路上，陸言騫忽然停在湖邊，抬頭看著天邊的月。
水笙也跟著抬起頭，緩緩想到一句話——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