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寧靜致遠
水笙這頭心灰意冷,陸言騫那邊反而有些不著邊際。
他一直不知道該如何對著這個小姑娘。
這個小姑娘和旁的是不同的。但到底哪裏不同,他說不出來。
那天看著水笙臉上的傷就知道,陳薈如是動了手的。額頭上的疤痕尚在,莫名顯得人如弱柳迎風一般。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當王妃問他要水笙的賣身契的時候,他有一千種一萬種方法能拒絕,卻偏偏選了一個最難的,他說要給水笙開臉。
這是他從來沒想過的,卻在那一刻猛地如同焰火照亮天際一般冒出來。
這個小姑娘對他來說,是特別的。
他知道。
但他卻不知道為什麽。他也想要推開過她,因為她是陳知州送來的,又是王妃的人。
但是當他把水笙送給陳小姐之後,忽然就開始有些思念。
黃鶯雖然利索,但在書房裏伺候畢竟還不是很習慣,更多的像個門神似的,倒讓陸言騫有些氣悶。
所以當怎麽解決陳薈如這個問題擺出來的時候,他想,要考驗考驗水笙的時候到了。於是有了引陳薈如和二皇子碰麵的事情。
說到底,還是他的錯。
以至於後來水笙過來見他,他都有一種不知道如何麵對的態度。
可他還是那樣冷冷的一張臉。
他聽到水笙沙啞的聲音,也看到水笙受傷的憔悴,可他卻不知道怎麽辦。這種事情是大夫才能解決的,自己也無能為力。
可是他想要和水笙多說一些話,卻說不出來。
歸根到底,是他沒想到陳薈如這樣狠心辣手吧,一個姑娘家,竟然動手打得這樣狠。
他有些厭惡,卻又無能為力。
但是水笙是那樣乖覺,還不如在書房的時候來的俏皮。
也許她是不開心吧。
於是又開了口,讓水笙去書房。他覺得水笙對著那些書本,那些死物的時候是那樣開心,連眼睛都是帶著笑的,想起水笙擋佳寧郡主的小潑皮模樣,想起水笙理直氣壯偷懶的精氣神,然而現如今,她眼裏卻隻有平淡。
像是花兒要枯萎了一般。
他想要給她些什麽東西,卻不知道她喜歡什麽,索性讓人給她送了點銀子。
喜歡什麽,就買好了。
於是水笙捧著那張銀票,忽然哭了。
她隻覺得委屈,卻說不出來。她想要告訴陸言騫她不是為了錢,可卻不能開口。
她也需要銀子。
她默默拿著銀票。忽然嘲諷地笑了笑。
就這樣吧。
兩人靜靜地對著,水笙還是像往常一樣給他添水,給他找書。
可陸言騫總覺得缺了點什麽,終於開口問了,“水笙,那銀子是給你你的,喜歡什麽買什麽。不夠你再開口。”
水笙一聽這話,覺得有點像是小財主的感覺,撲哧就笑了。
“你若是喜歡什麽,也可以同我說,我去尋來給你。”
水笙忽然想到安慶說的,陸言騫之後要給自己開臉,忽然臉就紅了。
陸言騫也有些不自在,“嗯?”
水笙想了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歡什麽,大抵是因為什麽都喜歡吧,卻不能這樣說,“我喜歡麅子角,下回若是世子打中麅子了,也弄個角給我戴戴。”
“那有什麽好戴的。”陸言騫不以為然。
水笙眯著眼,“辟邪嘛。”
她也正需要避避邪。這年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不是被罰就是被打,頗為流年不利的感覺。
非淡泊無以明誌,非寧靜無以致遠。她心中默默念著這句話,回到了熟悉的院子,陸言騫也開始信任自己了,是不是意味著可以真正安靜下來了呢。
陸言騫點點頭,“好。”
兩個人似乎又和好了。
水笙好了傷疤忘了疼,打心眼裏覺得陸言騫隻是不愛說話,其實還是個好人。對屬下也好。自己安安心心地呆的這著幾年,也要好好對陸言騫才是。
陸言騫沒想到水笙打算自己贖身,隻明白了水笙是個簡單的人,好了傷疤忘了疼,傻的厲害。
心想,以後可不能讓水笙去做別的事情了,她這腦子,還真轉不過來。
水笙去了書房,黃鶯就鬆了口氣。
她雖然不是個活潑的人,卻對那些細致的功夫不大上手,世子讓她跟著水笙,她也知道世子說要給這小姑娘開臉的事情,不免有些好奇。與責任,想要看看水笙到底是個怎樣的姑娘。
至於恒景,本來是打算留給陸言騫開臉的,但是既然陸言騫開口要了水笙,恒景估計就是要放出去了。
畢竟年紀也大了。
黃鶯想,反正世子也不用人守夜,若是可以,一並讓這姑娘做了就是了。世子爺不喜歡太多人圍著轉。
她能想到的,恒景一樣能想到。
於是每次見到恒景,水笙總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那是一種帶著刺的探究。
前些時候恒景根本沒把她和四喜放在眼裏,這個時候,卻是十足十的防備了。
水笙歎了口氣,轉身去尋四喜。
自從安慶被放了出去之後,四喜一直覺得對不起水笙。四喜知道水笙不是個想做姨娘的人,一麵怪罪自家哥哥沒本事不早些說,一麵又覺得自己對不起水笙,給了個空口承諾,結果水笙要去給世子做通房丫頭了。
想著想著,四喜都不敢見水笙。越是珍惜的,反而越是鄭重。卻沒想到水笙先來了。
“水笙……”四喜有些手足無措,“對不起,是我”忽然又頓住了,她知道不該說,也不能說了。
水笙拍拍她的手,“沒事了,我又好好的在這了不是嗎。大夫給我開了藥,吃過好多了。”
四喜“嗯”了一聲,又說:“水笙,你還好吧。”
“嗯,我很好啊。”
兩個人竟然沒話說了。
水笙開口道:“你也別往心裏去,有空還來找我吧,不然還以為你生我氣了呢。”
四喜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
“嗯,那別躲了。”
四喜應了一聲,又哭了出來,“水笙我覺得你不一樣了。”
水笙一愣,微微笑道:“嗯。我們四喜也長大了。”
窗外忽然下起了雨。
淅淅瀝瀝地打在芭蕉葉上,冷風嗖嗖,似乎打了個寒戰。
水笙歎了口氣,冬天,又要來了。
她就是在這樣的冬天前,從陳知州那裏,來到了西陵王府。她想起那時候對西陵王府的描述,似乎真的就是白玉為堂金作馬,恨不得富甲天下。
隻是如今才明白,當初柳兒說的那些勾心鬥角是真的,那些富貴,卻都是過眼浮雲。縱然千般好,也都不是一個下人應該羨慕的。
她忽然有些思念從前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