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病中驚變
四周光亮亮的,似乎已經是白天。
她就這麽翻著身子,躺在一張陌生的chuang上,說不出話來。
門“吱呀”一聲被悄悄推開,四喜貓著身子進來,卻被嚇得不敢動彈。
“水笙……”四喜咬著下唇,眼睛都紅了,“小水笙……”
水笙一看她那樣子,也跟著紅了眼睛,她想要開口,卻沙啞得很,完全發不出聲。
“水笙……”四喜趴在她chuang邊,哭了一陣子,這才緩緩道,“聽說你著涼發燒了,我就過來看看……可是……這哪裏是著涼的,這是被打的……大夫有給你開藥嗎?”
水笙苦笑一聲,開藥?!沒讓自己就這麽死了已經是夠仁慈了。
她閉上眼,隻覺得身邊發冷。
好想離開,好想離開這個地方。
“水笙,是我”
水笙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捂上了四喜的嘴巴,眼睛充滿驚恐。
四喜後知後覺,卻也嚇出了一身冷汗。她不是笨,也猜到肯定是世子吩咐的那件事情讓陳小姐不痛快了,所以才讓水笙這樣難受。她覺得是自己的錯,眼看水笙這樣,更覺得難過了。
“水笙,要不……要不你嫁給我哥吧!”四喜忽然鼓起勇氣說,“我哥要被世子放了出去,到時候就是良籍了,我讓我哥把你贖出去,好不好?!”
水笙看著四喜堅定的眼睛,忽然有些心動。
出去啊。
出去啊。
她好想要離開這個吃人的地方。
“我回去和我哥說!”四喜咬咬牙,“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水笙定睛看著四喜,忽然覺得,從前那個貪吃的四喜,似乎已經變了,變得像是大人了。
四喜很快就離開了,水笙靜靜呆在那裏,沒有說話。沒有人記得她,每日三餐之後,空蕩蕩的小房間裏就被鎖上,直到那日,她終於看到了安慶。
安慶看著她,就遠遠地看著,眼裏滿是複雜的情緒。
“水笙,世子讓我帶你過去,”安慶頓了頓,又說,“對不起。”
水笙有些惶恐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說。
“我要被放出去了,”安慶頓了頓,“沒能幫你找到父母,對不起。”
水笙明白,這個對不起和上一個對不起一定不同,可她想要追問,卻覺得發不出聲音來。
她的眼淚就這麽悄然滑落,連帶著素白的小臉,顯得格外哀婉。
安慶沒有說話,隻等著水笙起了身,兩人一前一後,往從前呆過的那個院子裏去。
“陳小姐去尋王妃要你的賣身契,王妃沒有,就尋了人問世子討。世子沒給,說……要等你長大後給你開臉。”
水笙像是被雷劈了似的,就這麽惶恐地立在當處,全然沒有一點兒欣喜。
安慶看著她,忽然眼睛就紅了,“水笙,對不起。”
他像是隻會說這句話。
水笙終於開口了,聲音有些沙啞,甚至帶著哭腔,“安慶哥哥,謝謝你。你也不欠我什麽,不必說這些。反倒是我受了您和媽媽的恩惠……是我自己不爭氣。”
安慶聽不下去了,接著往前麵走。
水笙也明白了安慶話裏的意思。
王妃想要水笙的賣身契,世子不想給,是為了水笙好。
給了,不是發賣了就是打死了。
於是世子就說是準備開臉的。
王妃想要和世子拉近關係,自然不會在意一個小丫頭。
大概是因為陳薈如不敢對王妃說出自己遇到了二皇子的事情,隻說喜歡水笙,想要這個丫頭。
據說是前兩天二皇子向陛下求賜婚,說的就是陳薈如。世子說,既然如此,那就讓水笙回來吧。
水笙就是這樣,才回來的。
丫鬟們都覺得水笙是世子麵前第一得意人了。世子把她給了陳小姐,可不是覺得之後陳小姐會做主母,先緊著水笙討好陳小姐。大抵王妃也是這樣麽覺得的。
可是陳小姐卻不然,隻覺得水笙是因為嫉妒故意帶著自己往那邊走。
可是水笙又怎麽知道那邊是二皇子的呢?!
陳小姐想不透,索性一股腦地怪在水笙頭上,可是陸言騫都說要給這丫頭開臉,她可謂是滿肚子牢騷沒地方發泄。
就這麽憋憋屈屈地回來陳知府府上準備待嫁。
話說這回陳小姐和二皇子的賜婚,讓陳知州也升了官,成了濟南知府。
知州之上有知府,很多人願意當知府都不願意當京官,無非就是一年清知府,萬兩雪花銀。知府可謂是一方霸主了,有錢有權,可比京兆尹來得痛快。這個變化讓陳薈如的父親甚是得意,甚至根本沒想過原本打算把陳薈如嫁給世子的事情,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於是陳小姐隻能又快又要故作開心地回了現在的知府府上。
王妃反倒是有些傷感,果然陳家的女兒就是好的,可惜沒有早點定下來,被二皇子搶了先。
卻是毫不考慮,為什麽二皇子會定下一個並不認識也無從知道的江南姑娘。
陳小姐要走的時候,王妃為了兒子,開口要了水笙,雖然想要見麵,但是聽說著涼發燒,擔心過了病氣,於是就先放著。
一放放到了今天。
水笙苦笑,若不是自己命大,隻怕就是要死了。
要進院子的時候,水笙忽然有一種近鄉情更而怯的感覺,她恨陸言騫讓自己逃脫不了這種命運,卻又感激陸言騫救了自己。
門口的丫頭笑眯眯地歡迎了她,她這才發覺,一切都沒變。
她也還是那個她。
至少在主子,陸言騫的心裏是這樣的。唯一變了的,可能就是自己可信了吧。
水笙覺得有些難過,卻還是安安分分地行了禮,去尋陸言騫。
“世子。”
“我讓人去找大夫了,等會就會過去,你不用擔心,”陸言騫頓了頓,又說,“以後書房還是你來管吧。”
水笙應了,卻並不覺得開心,就這麽淡淡地點了點頭,淡淡地退了下去,她不敢再靠近陸言騫。
他是火,是光,是高山,是奔流。
尋常人靠上去,就再也不能尋常了。
她隻想著安安分分地贖身,去找自己的父母,不想再和陸言騫有所羈絆。她害怕自己泥足深陷,害怕那個漆黑的小佛堂,害怕說不出話來,害怕那眩暈和刺骨的疼痛。
可她明白,呆在陸言騫身邊本來就是一種折磨,她就算再堅定,總歸有一日會堅持不住,也許會做錯事,也許會被利用,也許這一輩子都被埋葬在偌大的王府,像是出入府中遇到的那棵梅樹一般。
它生得那樣好,那樣美,那樣與眾不同,卻總歸是一個裝扮的物品罷了。孤芳自賞,零落成泥。
她想要逃開,至少,也要趕在開臉之前,趁早脫身。
水笙忽然苦笑一聲,大抵陸言騫,也從來沒想過要給自己開臉吧。
想著想著,心又開始酸了,抑製不住的,開始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