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言情女生>丫鬟王妃> 15 楚河漢界

15 楚河漢界

  水笙這是第一次挨這麽重的罰。


  王妃平素仁厚,若是真的有人犯了錯,就直接攆了出去,少有棍棒交加的。


  然而陸言騫不同。


  縱然他再風華絕代文質彬彬,也是戰場裏出來的人,說起處罰簡直是家常便飯。


  而且因著小廝們的不經心,陸言騫另外調了些人到自己院子裏跑腿守衛,唯有身邊常常跟著的安慶和安樂還在,其餘的小廝通通不見了。


  水笙受罰的時候,對著的就是這些新調來的。


  說是小廝,水笙看著就覺得像兵士。眉間隱隱有凶氣,生得是虎背熊腰的模樣,分明就不是個奴才。


  等到這些新人們下手了,水笙才知道厲害。這可不是拿著普通的法棍,而是結結實實的軍棍。


  據說這種棍子狠下來,一棍就能把人打殘。


  當第一棍下來的時候,水笙整個人都懵了。


  隻覺得屁股那裏的肉疼得厲害,從腳底板一路痛到頭頂。


  第二棍,屁股就發麻了,冷汗就在額頭上跟著害怕一同冒了出來。


  第三棍的時候,她咬著牙,覺得舌頭尖的血都被咬出來了。疼啊,真的好疼,連帶著手臂都像是被打了似的,全身都在抖。


  第四棍的時候,這才稍微分了點心去聽聽周圍如何,似乎含章姑娘比她好不了多少,哭聲撕心裂肺,讓人頭昏腦漲的。配合著棍子打下來的肉聲,像是過年殺豬一般。


  有人過去粗魯地塞了一團布給含章,許是擔心她咬到舌頭。水笙心裏苦笑,自己也要一塊布呢。


  接下來的棍子好受了些,想來也是知道這些姑娘家的不經打,棍子放輕了許多,可敲在原來疼的地方,卻像是火上澆油一般,辣辣的疼。


  疼著疼著,她忽然想起了陸言騫對她說處事不當,去領十棍的模樣。


  眉毛像是墨染一般漆黑俊俏,眼睛微眯,一雙狹長的眸子不溫不火地看著遠處,嘴唇薄而色淡,眼角隱隱有一顆淚痣,看得不分明。


  她以前聽老人說過,這種麵相的人,天生薄情。


  哪怕再他處罰的時候,眼裏都是沒有人的。


  所謂的低人一等。


  何止一等。


  最後一棍下來的時候,水笙眼前一黑,就直愣愣地昏了過去。


  混過去之前,水笙心裏竟然有些慶幸,這樣,就算疼也感覺不到了吧。


  那天夜裏,她夢見了洶湧的洪水變成了紅色的熊。


  熊舉起手掌往她的身上拍,一掌,就把她拍醒過來。


  幾乎是全身一彈的睜開了眼睛。


  就看見四喜哭腫了眼睛,拉著她的手。


  “四喜”她剛開口,就覺得聲音不對。


  四喜笑著端來桌上的水,“你莫說話,有些發熱,捂捂就好了。”


  縱然是笑著,可是又紅又腫的眼睛止不住地流了眼淚。


  “我哥拿了點藥過來,說是行軍時候用的藥,效果最好了,就是有點疼,”四喜抹了抹眼睛,越說越哽咽,“水笙,你要好好養病。”


  水笙點點頭,又問:“那書房怎麽辦?”


  “王妃調了恒景過來,說是照看著,你莫管了。”


  水笙這才心涼了。


  呀,這算是什麽都沒了吧。


  一個佳寧郡主,把一個院子都快弄毀了。


  “你好好養病,”四喜頓了頓,“王妃說你先養著,病好了再說。”


  四喜和她都明白,病好了,也去不了書房了。


  “含章姐姐呢?”


  “含章姐姐受不了,”四喜看了她一眼,咬著唇,卻還是哭了出來,“昨晚上發熱厲害,現在還沒醒。”


  她心中一驚,問道:“沒請大夫?”


  “請了,打得太厲害了……都爛了……說是腿肯定不行了……”


  她終於明白為什麽四喜這樣緊張了。


  “大夫也給你看了,說隻要好好喝藥,會好起來的。”四喜大概也察覺到自己說錯話,連忙勸道。


  兩人相對無言。


  她忽然想起了夢裏的紅色巨熊。


  想起了那場滔天的洪水。


  也許害死人的不是水,是人。


  哪怕被棍子打得那樣厲害都沒哭的水笙,低著頭猛地哭了出來。


  她忽然發覺自個下半身疼得厲害,像是火燒一般,連帶著被打的地方簡直不像是自己的了。


  這樣陌生的痛楚。


  她怕。


  她真的怕。


  前一天還覺得前途一片光明,如今就是可能癱了的絕望。


  她抱著四喜,兩個人都嗚嗚哭了出來,卻都不敢大聲。


  連悲傷和絕望,都要藏得嚴嚴實實,所謂的身不由己,如今才發覺不快活。


  沒過幾日,就傳來含章被送去莊子的消息。


  含章是王妃得用的人,沒什麽大事不會被送走,隻怕是腿真的不行了。


  陸言騫短短的一句話,就毀了含章的一生。


  而且水笙莫名有種直覺,像含章這樣驕傲的人,大抵活不過這個冬天了。


  她忽然想起陸言騫好看的眼,好看的眉。


  想起張媽媽對她說莫要想些不該想的。


  想起陳姑姑的偏心。


  心裏忽然酸楚起來。


  陸言騫不僅是主子,還是世子,是未來的王爺,是保衛朝廷的將軍。這樣的人物,大抵從來都沒正眼看過她這種人吧,更遑論包容和偏向。


  她們甚至連棋盤上的棋子都不算。


  猶如擺件一般,這個,或者那個,沒什麽不同。


  她忽然明白了,主子就是主子。


  縱然給這般潑天富貴的人家當奴婢是件不受苦的事情,也比不得在富春縣的河水裏,自由自在地抓魚。


  想通了,淚水也流出來了。


  也許,再也不能悄悄地,偷看陸言騫的模樣了吧。


  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就算靠得再近,也劃著清晰的楚河漢界。一旦撒潑賣滑,沒有誰會原諒誰。


  她抬頭看著陸言騫常常看著的那片天空。


  也許隻有這個是一樣的了吧。


  他看人時很遠,看雲是很近。


  想著想著,哭得更厲害了。


  四喜不敢去安慰她,隻站在一旁慌得打轉轉。


  四喜懵懵懂懂,尚不明白少女的憂愁和煩惱。


  更不明白看清這場悲劇,是多麽痛苦的事情。


  難得糊塗,聰明的確不是件好事。


  那晚過後,水笙的嗓子似乎啞了許多。王府裏和她親近的姑娘們也都知道,水笙姑娘嗓子不好了,念不得信件了。


  似乎,也不愛說笑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