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鯉魚姨娘
昨夜桃花忽然開了。水笙抓著笤帚認真看著牆角的梅花,心裏暗暗覺得和桃花很像。
“水笙!”那邊春燕就很興奮在喊她,“快過來。”
“誒!”水笙應了一聲,就放下笤帚往湖邊上走去。
“你快看那些錦鯉,都躲在石頭下麵了。”
水笙認真一看,喲,可不是。南方的冬天沒有水凍成冰的時候,到了北方,什麽都新鮮。
“真的呀,還在動呢,都擠在一塊了,肯定冷得厲害。”
“怕什麽,這水雖然結冰了,裏麵泥巴可暖和著呢。”春燕拍拍手,“我以前去釣魚,就是在這樣的地方鑿個洞,然後撒點碎饅頭,那些魚就沒命似的往這邊躥,可好了。”
水笙心想,嘿,人為財死,魚為食亡。又看了看錦鯉,道:“春燕姐姐,你說錦鯉是什麽味道的?”
春燕就笑了,“你個貪吃鬼。錦鯉這樣貴,哪裏能拿來吃。”
水笙點點頭,“要是我的話,就放些紅鯉魚,什麽時候想吃了什麽時候釣上了,又好看又好吃。”
“不過我覺得應該和紅鯉魚差不多味道,要是真是特別好吃的話,我們王府肯定會有這道菜,名字就叫燴錦鯉,多好聽。”春燕也開始跟著水笙一起想了,兩個小姑娘蹲在湖邊上,很認真地開始設想魚的味道。
結果當天晚上正好喝魚湯,水笙覺得心滿意足了,就和大家一起圍坐在爐火邊上,一邊烤手,一邊閑聊。
“我昨天去堂裏麵擦花瓶,聽說世子爺快到了。”一個姑娘神秘兮兮地開了頭。
“對對對,我也聽到了,”那邊一個姑娘湊上來,“這樣的話,就要多找些丫鬟去伺候,還要招些繡娘小廝什麽的呢。水笙不是明個就要去繡房了麽,估計是給世子繡卷簾的。”
這回水笙愣了。
因為昨個徐媽媽和水笙提了,說是繡房缺人手,讓她不用再做打掃丫頭,去繡房做事。
水笙心裏還挺高興的,因為去當繡娘有二兩銀子一個月,要是打掃丫頭,一個月隻有一兩。她可是要攢錢的呢,想到這裏,水笙心裏很激動。
可是世子的衣裳她也不會做啊。
她又為難起來了,卷簾繡完之後,是不是又得回來掃地啊?
“你說世子生得怎麽樣啊?”
“我覺得肯定生得好,像王妃。”
“要是像王爺呢?”
“我們也沒見過王爺什麽樣的啊。”
這回大家都有點傷感,嘿,除了老媽媽,愣是沒人見過正主,說起來也是王府呢,能見到王爺,可不是很光彩的一件事情。
“你說世子是在邊疆呆過的,是不是特別凶啊。我聽說當過兵的都有殺氣呢。”
“世子可是立過軍功的人,可不能文能武麽。”
“那可要小心伺候著了,”那姑娘頓了頓,眼裏忽然有點亮光,“也不知道誰被派去伺候世子。”
有人就笑了,“肯定是王妃的大丫頭了。”
水笙不太懂,但是覺得肯定要給個十分信任的人去照顧自己兒子。隻是覺得這群人笑得詭異,又不好問,傻傻看著春燕。
“我瞧著水笙不明白。”春燕就笑了。
那群人也跟著笑出來了,“傻水笙,你說伺候世子要多少人?”
水笙想了想,“怎麽也要兩個大丫頭,四個小丫頭,連著八個小廝才夠。”
“水笙知道的蠻清楚嘛,”春燕捂著嘴,“要是給你當個小丫頭,你幹不幹?”
水笙連忙說不幹。
“這樣的好事你怎麽不去?”
“繡娘工錢可高了,”水笙又得意起來,“我好好做,能攢錢的。”
大家笑了,又有人竄搗她,“跟著主子可能吃好吃的呢,還有賞錢。”
水笙心動了一下,可還是覺得拿工錢好。畢竟靠本事吃飯才實在。
“好了好了,別逗她了,保不定等會兒想調去廚房了,”春燕就站出來,“我可看見水笙前些時候總眼巴巴去廚房做事了。”
水笙臉一紅,不好意思了,“春燕姐姐!”
一群人散了之後,水笙憂心忡忡地回了屋。屋裏麵的聽雨就問她,“水笙,咱們就要調去繡房了,怎麽不開心啊?”
聽雨也是和水笙一塊從陳知州那兒來的,因此被一塊調去繡房了。
“我今天聽說是去給世子繡東西的,要是不會繡,是不是又要回來掃地啊?”水笙很擔心。
“可以學嘛,咱又不笨,看看問問,多給人家打打下手,人家肯定會幫咱們的。”聽雨不以為意,“而且不止給世子繡,還要給王妃繡的,要是繡的好了,說不定還有賞呢。”
水笙一聽這話,又開心起來,“對,我就好好繡。”
兩人接著說了一會兒要繡些什麽拿手的東西,聽得外麵有更聲,就各自洗漱了。
睡在床上的時候,水笙睡不著,想起柳兒聽到自己當繡娘肯定很高興,又很興奮地問:“聽雨,你說柳兒姐姐現在怎麽樣?”
聽雨快睡著了,就含糊地說:“你柳兒姐姐比你聰明多了,人家可是去當姨娘的,你還擔心她。快睡快睡,我困死了。”
水笙卻徹底被劈了個裏嫩外焦。
去當姨娘的?!
她曾經隱隱想過,卻沒膽子繼續想下去。
她覺得她和柳兒應該是好好做事,等到了年紀,就贖身出去嫁人的。
她也是知道的,陳知州府裏的教養嬤嬤說了,若是主人家讓她去做通房丫頭,都是極為信任了,做到妾侍,隻怕要熬得眼睛都紅了。
而且一旦當了姨娘,這一輩子就別想出來了。
說起來,反倒還不如丫鬟來的輕鬆,起碼能當個正頭娘子,不用日日去給大房請安,處處做小伏低。
水笙哭了。
她忽然明白了柳兒為什麽抱著她那麽難過,卻又那麽堅定。想來她定然是選了一條極為艱難的道路。
柳兒一個人披荊斬棘,卻絲毫沒和她訴苦。
她又拿出藏在枕頭裏頭的信,那是柳兒前些日子給她的回信,裏麵說是一切安好,夫人很器重她,最近還得了個金鐲子。
水笙看著那金鐲子紮眼起來,心裏明白了那金鐲子不一樣的份量,初初看信的歡喜,竟然消失的一幹二淨。
忽然心中像是明火了一般,知道春燕之所以截了那個話頭,就是不想讓她知道,所謂的王妃給的大丫頭,其實是去做通房丫頭的事情。
她忽然想起了今天早上看到的鯉魚。人為財死,魚為食亡。
為了活下去,多少身不由己的掙紮。也許柳兒沒想過當姨娘,隻想安安靜靜地贖了身,然後找個落第秀才去當秀才娘子。
柳兒可喜歡這個了,隻覺得嫁個讀書人特別有麵子,說不得秀才忽然考上了,熬個幾年之後她就是誥命夫人了。
聽到什麽落魄秀才中狀元的故事,柳兒都是很喜歡的。
如今卻要去伺候姚侍郎了。聽說姚侍郎脾氣不好,年紀也三十有幾了,真不知道柳兒是怎麽裝作高興的模樣給她回信的。
身不由己,身不由己。
她忽然覺得渾身冰冷。
那晚,夢中的洪水依舊洶湧,而她變成了一隻不會遊泳的魚,滿心滿腹的都是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