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春風乍起(下)
星光灑落在鳳落山。
這片山脈一直有一個尊貴的名字——鳳落。有鳳落此,千里起伏。這裡有江湖上最為神聖的地方——玄天宮。有名玄天,千里拜服。這裡本應該是最尊貴神聖的地方,而在今日,她把這一切都搞砸了。
夏琳隻身一人走在山間的路上,夜風輕冷,枝葉新生,她穿著紅衣,宮燈懸浮在她的身前。
她要去飛仙閣,卻不想走宮中的路。
飛仙閣在玄天宮正西,她從正門出,走了很久很久。夜色漸漸深了,她有點辨不清楚方向。
可是她不敢停下。
停下就會真的迷失在這漫漫長夜中,再也找不到出路。
她自小在鳳落山中長大,卻從沒有搞怪跑出來過。因為她從記事起,就知道自己肩負著什麼樣的責任。她放肆不起,也沒有時間去放肆。
夏家是哥哥的,玄天宮是她的。
她的責任一直比哥哥的要重,只是哥哥這些年來一直當著玄天宮的總管,和青兒一起幫著她。
如今哥哥失蹤了,她竟然連一片樹林也走不出去。
玄天宮外到底有多少陣法啊,而這些陣法,她到現在都還沒有全部學會。
實在是太難了。
她繼續往前去,宮燈飄浮,照亮了身邊丈許。她不由得伸手提起宮燈,想要離這光更近一點。
塗城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哥哥寫信告訴過她。有一場大火,毀掉了半個城池,而在那場大火中,如神降臨般的出現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那個少年救了塗城,救了塗城中的所有人,於是有人把他當做救世人,喚他小神仙。
從縹緲峰迴玄天宮的路上,是那個少年一直和哥哥一起前行,甚至在最後的那個清晨,是他從玉蟬城中找回了哥哥。
乾雲山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最後的最後,是那個少年咬牙忍痛將她背回來的。據說當時鮮血流了一路,早已分不清那是誰的鮮血。
林帆他啊,對夏家,或者說玄天宮都是有恩的。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林家的人一定要和夏家的人牽扯不清呢!
我們各自有各自的使命,就那樣堅持著,等待著,傳承著不就好了嗎?為什麼你們要和我們家一直牽牽絆絆呢?這些恩怨情仇,在還不知情的時候就已經種下,現在的我我還能殺了你嗎?!
我一直恨你們林家,卻又不得不感謝你們林家。林家的人,你們可知道你們於無心之中就讓別人陷入了兩難境地?
你們不知道的吧……因為你們林家一直都是這樣的,從來不改。知道的話又怎麼會不去改呢。
忽然一聲輕響,輕踏樹枝的聲音。
夏琳提高宮燈四下張望,若虛悄悄出鞘,又是一片寂靜。
她閉上眼睛,再睜開。白色的眼瞳在黑暗中那麼奇特,又那麼的清晰。她能看到所有的東西,自然也包括那個正在飛快遠去的白袍少年。
不是林帆!是別人!沒有見過的背影!
夏琳追了上去。
白袍的少年並不知道身後跟了一個人,因為按照常理來說,今晚本應該不會有人出現在玄天宮外的。可是夏琳從來都不是一個按照常理就能推斷的人呢。
他在枝椏間前行,用的不是中原的術法。半個時辰后,他停在了一片湖水面前。月色並不明朗,照在湖水上時卻亮如白晝。
映月湖,這個人來映月湖做什麼?
夏琳站在遠處看著,宮燈早已經被她熄滅,若虛也已經做好了出手的準備。
只要那個少年有一點的異動,她就會毫不留情的出手。
可是那個少年並沒有做什麼,他只是把手握起來放在唇邊,發出一連串奇怪的嘯聲。隨著嘯聲傳開,湖水中也逐漸開始了翻滾,好像裡面有什麼怪物正在翻身一樣。
夏琳悄悄的往前走了兩步。映月湖中有一隻異獸,名為吞月人。雖然不知道有什麼來歷,卻也不是一隻普通的存在。以前父親想過收服,可是吞月人性情乖張,根本近不得身去,最後父親也只能放棄了。
這個白袍少年的目的……竟然是這隻吞月人嗎?他是有什麼手段收服嗎?
湖水翻騰的越發厲害,直到吞月人那白色的脊背露出水面,才漸漸的消停下去。
夏琳見過這隻吞月人,雖然不是全貌,但也知道它的身形大的很,不知道這個少年……有什麼辦法。
令夏琳吃驚的是,吞月人的背上竟然還坐著一個黑衣女子,女子穿著墨色蓮花盛開繁複的長裙,臉上化了墨色的燕支,烏黑的發間斜戴了一支烏木的簪子,和那個少年,竟然是一黑一白。
「你該回去了吧?」
少年這樣說,聲音有點低沉,帶著疏遠可並不讓人討厭。
「既然你不願意留我,那我今晚就走。」
女子輕笑一聲,姣好的面容上是說不出來的一種美麗。
「我不知道你還有沒有什麼其他的目的。不過中原這邊有我就可以,你以後不要插手。」
「我沒有插手啊。」
「血修羅。她在清水鎮的時候你對她出手了吧。」
「怎麼?她不能動?我只是想看看中原第一殺手有幾分本事而已。再說了。」女子慵懶道,「她和咱們的計劃沒有一點關係,你拿她質問我作甚?」
「那一次,至少有一百個人記住了你。」少年的聲音越發低沉。
女子失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只是因為這樣?那我回去之前把他們都殺了不就好了。」
「我來吧。」
「好,交給你。我本來就不是為了殺人而來的。」女子這麼說的時候,眼神卻好像不經意的掃過夏琳在的方向,「殺人這種事情,我不喜歡做。」
樹林中的夏琳不動聲色的皺起眉頭,不由得多打量了她一眼。這個女人的味道她確實聞到過,就是那次她去見血修羅的時候,這種淡而妖灼的味道在樹林里飄了很久,把許多東西都腐爛了。
不過那個女子好像也並沒有再多說什麼,雙手虛張,探出一道銀白的鎖鏈,鎖鏈似乎有靈般纏繞上吞月人的身體,仔仔細細的將它變成了一個坐騎。女子伸手拍了拍它:「走吧,我來接你走了。」
向來狂暴的吞月人並沒有任何反抗,乖巧溫順的噴出一道白霧,如月色一般的乾淨皎潔。白霧化成風流在它足下,帶著那個一身墨蓮的女子飛快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