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春風乍起（上）
名姓於江湖人來說，是會看的比性命更要重要的東西。
一個人可以失了性命，遭了辱罵，折了傲氣。卻斷不可以失去名字，斷了家姓。
無論經歷了怎樣的大風大浪，只要你還堂堂正正的站在這片土地上，你就總有教人折服的力量。一個失去名姓的人，不論日後多大成就，說起來，第一句活都是蔑視。
青兒以自己的名姓為誓，言辭切切，叫人不得不信。
她是玄天宮的大宮女，她在江湖中也不是一個普通人，如此決絕的誓言，一旦應驗對她來說便是萬劫不復。
「可是你的名姓本來就是玄天宮給你的！你離開玄天宮，就沒有資格再叫這個名字了！」
忽然間有一人的聲音響起，怒斥中帶著毫不退讓的堅定。
所有人都下意識的隨著聲音去尋那個人，看到是卻是站在姜妍身側，那個只到腰間的那個桃紅春衫的小姑娘。小姑娘睜大眼睛，想要表現出來英勇無畏的模樣。可是在這麼多人的注視下，還是忍不住悄悄的抓緊了姜妍的衣角。
「姜艾這個小女娃，倒是和她爺爺像的很呢。」花娘心裡想著，面上卻沒有什麼變化。
「這位……是姜家主的孩兒？」於遙平眯起眼睛上下打量道。
「小女莽撞，藏不住話。」姜妍輕笑道，伸手牽住了姜艾的小手。姜艾仰起頭看他，他的笑意盈盈淺淺，少有的柔和。
「這麼說姜家主也是覺得青兒姑娘的話，並不可信咯？」於遙平沒有為難姜艾，轉頭向著姜妍道。
姜妍搖搖頭；「是非曲折都在夏家主和林帆少年的身上，他們不在，這叫我們怎麼判下結論呢？」
「青兒的話應該已經說的很清楚了。」青兒依舊是那樣的禮數周全，說話的時候端莊大氣，絲毫不扭捏，「這是林家未能完成的事情，公子替林家去做了。」
「理由呢？」
「夏家和林家的過往就是理由。」
「所有人都知道，雖然洛宮主與林墨未能結成連理，然而當年兩人情深義重。雖然最後還是分道揚鑣，林墨卻將林家許多隱匿的勢力留給了夏家。林夏兩家從那時開始便已經同仇敵愾，而當年那些與林家意見相左的東世家人，自然而然成為了夏家想要剷除的對象。因為——林帆他回來了。」
「我從不知道夏家中有林家的一分一毫。夏家與林家的交集，也只限於當年。」夏琳不自覺的握緊了手中的劍柄，「至於林帆，他回來和我哥哥又有什麼關係。哥哥從來都不是為了這些小事會……」
她的話並沒有說完，因為有一個人忽然站了出來。
是消失了很久的馮雙和馮良。
馮良扶著馮雙從道場外慢慢走進來。遠遠的，馮雙看著夏琳的眼神，一片冰冷。
「夏琳小姐，你被夏翮公子騙了。」
馮雙這麼說。
夏琳眯起了眼睛，眉眼分外鋒利。
「夏翮他一直以來都在為林家打理著事務，等待著林家人的回來。因為十五年前，林墨曾經親口對著洛宮主她們說，總有一天，林家會回來的。就像當初站在江湖上一樣，林家永遠不會從江湖中消失。宮無衣當時答應了他，於是夏翮公子一直在打理這林家留下的所有。」
「你在胡說什麼？！」
出聲呵斥的是花娘。她有點不敢置信的看著馮雙和馮良，看著這對從小在她身邊長大，她無比了解的兄弟。
「家主，這件事情其實你也被瞞在鼓裡。當年夏家主對您施壓，要您將我逐出馮家，就是因為我知道了這件事情。他不讓我回到縹緲峰，不想讓您知道。他甚至還派出了人手去追殺我。如果沒有這一切，我這白髮又從何解釋……」
花娘張了張嘴，卻最終沒有再說什麼。
又是一陣風起，吹起了淡淡花香。張老爺子費力的咳嗽了半響，在一片落針可聞的寂靜中，那聲聲用力的咳嗽，叫人不由得從骨子裡滲出寒意來。
「夏翮他現在不在，你們說什麼都是枉然。」老爺子捂著胸口艱難的說，「既然爭論不出緣由，還爭論什麼。夏琳你也是，年輕氣盛，如何能成大事！今日就先這麼散了吧。靈氣異變，你們都擔心家裡，別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那這往後的主事……」於遙平問了出來。
「夏翮不在，自然是夏琳主事。」何書生這樣說。
「夏琳一人不足。寧琅，你來幫把手。」張老爺子閉著眼睛，面上說不出來的疲倦，「夏家女兒，你可有異議？」
「夏琳……」她抬頭掃過眼前眾多人，韓寧琅故作深沉，於遙平志高意滿，何書生欲語還休，花娘心思沉重，姜妍苦笑搖頭，李家主悄悄撕掉了手中話本一頁，那一頁扯皺的紙在她眼中分外鮮明，「無話可說。」
「散了吧。有什麼消息會通知大家的。」
隨著這一聲出，平水道場中漸漸安靜了下來。
春風還沒有停，道場中的人，卻走了乾乾淨淨。
花娘想和夏琳說句什麼，話到嘴邊才發現自己根本無話可說。到底是馮家的孩子，她又能說什麼？
花娘走了，馮良走了，馮雙也沒有停留。
竹韻帶著宮人將眾位家主一一送了出去。
這裡一片寂靜，又一片狼藉。
夏琳獨自站在高階上，脊背一如既往的挺直。她忽然鬆開了手中劍柄，仰頭看著那片從屋檐邊泄落的陽光。真是，好刺眼呢。
這麼刺眼的陽光有多少年沒見了？一年，兩年，還是三年五年？
哥哥真是在暗中幫著林家嗎？為什麼？只是因為當初那個男人的一句話嗎？值得嗎？為了那個男人值得嗎？
有人去而又返。
夏琳低頭，是那個一身藍衫的何書生。
他腰間插/著紙扇，手中提著兩壇酒。從道場門口的那片灰影中走到道場中央。平凡的眉眼看著她的時候，似乎帶著最溫暖的光。
今天有很多人從那裡走過來，何沫，青兒，馮雙。
他們都是來與夏家為敵的。
可是，為什麼呢？
韓寧琅收買不了他們，他們又是為了什麼這麼去做？
燕回啊，你快把哥哥帶回來吧，我也許，擔不起來夏家啊。
她抬手抽/出發間那隻碧玉長簪，黑色如瀑布泄落，無數的光落在上面形成最柔和的顏色。她輕輕撫摸著玉簪上的玄色流蘇，手指輕柔，眉眼淡漠。
「玄天宮已經閉宮，別在停留在這裡了。」
「只是一壇酒的時間應該沒問題吧？」何書生站在她身邊，笑意盈盈，「有時候活的太累，就要好好歇一歇啊。」
「如果你還留在這裡，明日你的屍體就會掛在雲間。」
夏琳說完，毫不留情的離開。
何書生怔愣一瞬，無奈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