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斜陽平水起波紋(一)
於遙平隨手找了個宮人,問到了夏琳定下的地方。他還不知道夏翮現在是否還活著,不過事情的發展和他們的計劃並沒有什麼大的出入。
沒有了夏翮,再開的術師大會便應是以韓寧琅為主,哪怕馮家花娘有任何異議,他們都想好了對付的辦法。至於夏家的那個小女兒……乾雲山一戰,看的出來是個術法上的翹楚,不過,一個從不出現在眾人視線中的夏家人,能夠得到的支持也不會太多。仔細想來,也算不得太大的威脅。
以下克上,本就是冒險的舉動。今日之事,便是一個「搏」字,破釜沉舟,拼他個魚死網破!
平水道場不像星朗道場一樣有名,也不像星朗道場一樣設在山頂。它只不過是玄天宮中平日里一處小的道場。唯一的特點就是位置比較居中,往日都是用來夏家族人用來集會相商的地方。
這些年來,夏家香火一直不算旺盛,許多旁系都沒了子嗣傳承,唯一香火不斷的,也就只有本家而已。
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平水道場已經許久沒有啟用過。於遙平趕過來的時候,四十幾位家主都已經就坐,隨身跟隨的隨從也都派到外面去警戒,而這當中,八大世家中人卻來的寥寥無幾。
他走到前廳,左右一打量,父親沒來,於家的老管家卻是垂手立在座后,見少家主到場,便是更加恭敬起來。
除了自己家裡,姜妍不在,馮家花娘也不在,張老爺子也不在,只有韓寧琅依舊氣定神閑的端坐在那裡品著茶。
「怎麼只有你們在?其他人呢?」於遙平知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不動聲色的走到父親位置上坐下,悄聲問著老管家。老管家搖搖頭,表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於遙平氣結。
老管家在於家幾十年了,察言觀色一直是拿手本事,而且他也知道自己所謀之事,這種時候,難道不應該和自己講講場面上發生的事情嗎?總不能叫他兩眼一抹黑的往前闖吧!
他還想再說什麼,韓寧琅卻忽然開口。他慢騰騰的放下手中的茶盞,臉上浮現出溫和的笑容來:「於賢侄做的不錯啊。」
「韓叔叔這是什麼意思?」
人多眼雜,他不願意在大庭廣眾之下把自己推動風口浪尖去。
「我聽說了,臨湘閣那邊好一陣熱鬧。」
「哦?臨湘閣啊。」於遙平微微一笑,「那萬暝閣這邊可好?」
「不好,不好啊。」韓寧琅故作高深。
於遙平在心中暗罵老狐狸。自己去殺林帆,不知道夏翮這邊的情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自己再多詢問容易露出馬腳,結果韓寧琅這個時候裝起了老謀深算,搞得自己一片雲里霧裡的。
他悄悄抬眼打量其他人。前廳中八個席位,主位夏家不在,次位白家已經空了幾十年了,往下左邊韓家,於家,姜家,右邊馮家,張家和李家。李家家主雖然坐在那裡,卻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們的談話似得,只是低著頭沉迷在他手中的話本中,看上去根本不像一個家主,反倒像是一個市井間的紈絝子弟。
李家和姜家雖然同屬三教九流的地方,但是姜家人向來嚴肅刻板,李家人則多了幾分圓滑和世故,如果不是姜家曾經對李家有恩,這最後兩家的排名說不得早就變上一變了。
故而李家家主雖然一言不發,於遙平卻也不敢將人視作空氣,忽視別人的下場一般都會很慘。
「老於,父親呢?他說什麼時候過來了嗎?」於遙平不得已再次扭頭去看向老管家。
老管家彎腰低聲道:「家主說了,今日於家全權由少家主您做主。他就不過來了。」
「這……也好。」
於遙平知道自家父親不喜這些權謀爭鬥的事情,他不來,也省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會讓父親心裡不舒服了。
話音剛落,花娘的身影忽然出現在門口。她換了一身墨藍色的長裙,雲發高鬢,珠花步搖,眉間點了一點硃砂,雍容大氣不減當年風華。她身後跟著的卻不是馮雙,是一個灰色道袍的俊美年輕人。
年輕人面如白玉,唇似春花,一雙桃花眼中不笑含情,加上一身熨帖合身的道袍,多了幾分飄然之感。只不過看著花娘的眼神卻是複雜的很,叫人一眼看不清楚深淺。
於遙平發現那個年輕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停了半分,好像自己有什麼值得他在意的地方一樣。
只是他再看的時候,那個年輕人就已經扭過頭去了。
「怎麼?只來了這麼些人?是對我那琳兒姑娘的安排有什麼不滿么?」花娘人還未至座前,責問就已經出口。
場間雖然有些人,可是都沒有介面的意思。因為他們知道花娘這話就是問韓寧琅的。
「怎麼會。」韓寧琅端起茶盞遙遙相敬,「還有小一會兒,他們說不定耽擱了一會兒呢。」
「有什麼可耽擱的?玄天宮再大,以他們的身手半個時辰總該趕過來了。」花娘娉婷坐下,縴手挽起寬袖,微微偏頭對身後那年輕人道,「你就坐在這裡吧。」
年輕人沒有說話,只是冷著臉順從的坐了下去。
韓寧琅含笑看著他們兩人,恰似無意道:「馮家主這又是從哪兒找到的後生?可真是俊俏呢。」
花娘聞言輕輕一笑看著身後的那個年輕人,眼神里說不出來的戲謔。身後的那個年輕人卻是不由得紅了臉,半是窘迫半是惱怒。他原本也不是薄面之人,只是今日隨著花娘過來,開始就被這樣戲言,心裡總覺得自己丟了面子。不小心抬頭撞向花娘的眼神,心裡更是不爽。
看著年輕人面上飛紅,卻還想要竭力掩飾的模樣,花娘的心情終於好了一些。
扭頭回來看著韓寧琅,花娘笑道:「還用找么。我馮家弟子風流倨傲,哪一個不是人中龍鳳?倒是韓家主,您現在好歹掌握著一個世家,怎麼連這點眼力都沒了?」
「這倒真的不是韓某眼拙,這位小兄弟英姿勃發,俊俏非常,雖然看得出來修習術法,卻周身纏浮胭脂水粉的味道,韓某還真沒有想過馮家弟子中有如此之人。」
「胭脂水粉?」花娘似乎沒有聽出來韓寧琅話中的嘲諷,伸手抓過那年輕人的衣領,凝神聞了聞,臉色一變,隨即無奈搖頭笑道,「真沒想到會有這些味道,虧我還身為女子,都沒有聞出來。不過韓家主你的鼻子倒還真的是敏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過熟悉了呢?」
花娘說著,眼神刻意的飄到韓寧琅那邊去。她和韓寧琅鬥了這麼多年,說起厚顏無恥,還真就是棋逢對手。
韓寧琅聽到後面那幾句,臉色也不免黑上一層,這個時候李家家主不知道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地方,還是聽到了他們的話故意噁心韓寧琅,突然間暢快出聲笑的肆意。
時間卡的太好,好到韓寧琅再高的定力也不免黑臉到底。
這個時候那個年輕人冷哼了一聲,在暗處狠狠的瞪了花娘和韓寧琅一眼。實在是不太喜歡花娘這麼沒皮沒臉的說話。
他是喜歡跑去山下的倚翠樓不假,可是到了玄天宮這裡后,哪有時間和閑心去那種地方,說什麼身上有脂粉味都是瞎話。
這人確實是馮良,原本溜進玄天宮后自己尋了個地方住著,自認為沒人發現,卻不想昨晚被馮雙一把揪了出來。不論他說什麼,馮雙都不鬆手,一直把他拎到了花娘那裡去。
兩個人背著他嘀嘀咕咕的商量了好一會兒后,馮雙就離開了,根本沒和他多說一句話。至於花娘,她看都沒有看他一眼,把人晾在那裡就回去睡覺了。萬暝閣中事情鬧得那麼大,馮良都偷偷去看了眼,花娘卻也沒有什麼表示。只是淡然的起來洗漱定妝,不由分說的帶著馮良到了平水道場來。
馮良知道她是需要一個馮家人站在後面,可是他真的是一點都不願意來。如果不是因為此時的花娘還是馮家的家主,他一定會想盡辦法去折騰她。
「家主明察,馮良雖然喜愛那些姐姐們,可謹記著家主的教誨,從不敢做什麼越矩之事。偶爾路過,也都是因為相約之人盛情,不好推辭。只是每次去了,都不免撞見韓家之人,倒是鬧得馮良好不尷尬。」馮良翻了個白眼,道。
「是嗎?這倒是巧了。偶爾去一次就能撞見韓家的人。」花娘盈盈笑道,「韓家主,您能不能好好管管家族的後生啊,小心傷了身體,斷了家族香火。」
「馮花娘,香火這種事情還是您自己關心一下吧!不知道等你百年之後,這馮家還有沒有能夠擔起大任的年輕人。」韓寧琅寒聲道,「在位三百多年,即便有什麼好的後生恐怕都熬到頭了吧。」
「這就不需要韓家主操心了。馮家有的是好孩子。」花娘說著,拍了拍身後年輕人的肩膀,「他哥哥就不錯,我一直很看好。」
「他哥哥?」韓寧琅眯眼看他。
「在下馮良,家兄馮雙。」馮良起身回答。
「原來是馮雙的兄弟。你可要好好學學著你哥哥,別再做出那樣的蠢事來。」韓寧琅恍然大悟狀,隨即冷笑囑咐道。馮雙因為和夏翮交惡,當年被逐出家族,實在是太讓他開心了。今日見這個馮良,年輕衝動,也實在不以為慮。看來馮家這年輕一輩中最需要上心的,還是馮雙。
「你……」
馮良聽他說話,知道他說的是馮雙被逐出家族的事情,當即就想翻臉。卻被花娘一把抓住衣袖,生生的按住在位置上。
「多謝韓家主關心。馮良記住了。」花娘不以為然的回答,擺明了是不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