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復又相見（1）
不久后，修竹得到了消息，從月夏的洞府趕過來。他一踏入小院，就看見長生躺在院中的搖椅上，一搖一晃地看著頭頂一株亭亭如蓋的枇杷樹。
透過窗子，可以看到知淺的身影。她周身金光浮現，雙手不時地翻轉捏訣。聖靈石懸在半空，正在為梓蕪凝結修為神力。修竹知道此刻自己不便打擾，就在院中止了步。
長生扭頭望了修竹一眼，道：「小沙彌，你是來帶我回西天梵境的吧。」
修竹微微一笑，回答：「是啊，還望燈靈能安然地隨我回去，不要生出其他是非。」
「嘁……」長生嗤之以鼻，「你放心，若我真想逃走，憑你的道行，根本攔不住我。既然你此刻還能在這院中見到我，就說明我沒打算生出你說的事端。」
「多謝燈靈體諒。」修竹的脾氣溫和地好似全無脾氣，面對長生的冷嘲熱諷，他絲毫不著惱，連面上的笑容都一絲未減。
修竹這般從容模樣，倒令長生失了繼續挖苦下去的興緻。他坐直身子，長腿踩在地上，支撐著搖椅不再搖晃。長生仔細打量了修竹一會兒，又看了看房中知淺的身影，問道：「聽聞這一次，如來肯將我拿出來，借給小娘子一用，是你從中求情了？」
修竹卻不邀功，只道：「求情說不上，只是將心中所想，耳中所聽，目之所見，說與佛祖。我佛慈悲，也憐惜神尊的深情和花神的境遇，這才出手相助。」
「如來會有這麼好心？」長生半信半疑，「對了，那小娘子與你是不是早先就認識？」
「是。」修竹點點頭，「小僧確與神尊有些許交情。」
長生挑了挑眉：「什麼交情？莫不是你也傾心與她，可她心裡只有那個好看到人神共憤的花神，你看破紅塵，這才皈依了佛界吧？」
修竹聽完長生這番推測，頗有點哭笑不得：「燈靈說笑了，小僧與神尊不過幾面之緣，在見到她之前，小僧便已然身在佛界了。」
「咦，那你為何去了佛界呢？」長生因為素日里被封印在燈內，十分無趣。如今得了機會出來透透氣，就總想著多打聽幾個八卦，聊以解悶，「聽聞你之前是個凡人，後來才皈依佛界。其實我覺得做凡人很好啊，雖然壽數不長，但是樂得自在，愛恨皆能遂心。你放著好好的凡人不做，偏要入了梵境。你可別跟我說，是什麼自小喜愛佛法啊，一心向道啊，心想事成之類的。凡人想要飛升的多了去了，我就沒見過如來會讓幾個人遂了心愿的。」
長生雖然話里話外頗有擠兌佛界的意思，不過他說的也在理。的確，世人想要白日飛升的數不勝數。無論是去了天界做了神仙，還是去往佛界做了聖者，又或者成妖成魔，皆有人日思夜想。但是能有緣得道者，少之又少。若是沒有他與夢神之事，怕是他修竹如今，早已是森森白骨，長眠地下了。
這麼想著，修竹說道：「確實有些往事，促使我來了佛界。不過，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看來，不過是曾經滄海，不提也罷。」
長生本是巴巴地盼著聽一段風花雪月的故事，不料卻等來一句「不提也罷」。他只覺甚為無趣：「哼，怪不得如來那麼喜歡你。你年紀輕輕的，說話卻如此老成，還將佛界那些老傢伙雲里霧裡的本事，學了個十足十。無趣、無趣地緊！」
長生正一聲高過一聲地抱怨著，又有一個清麗的身影踏入了小院之中。知淺每月都會痛魔界聯繫一次，所以擎冉已經知道了梓蕪聚魂成功之事。夢澤是奉擎冉之命，特來十三洲看一看梓蕪恢復之事進展如何。只是她不曾料到，自己來到十三洲，第一個見到的人竟然會是修竹。
夢澤愣了愣，一時心中如打翻了調料瓶，五味陳雜。這幾百年間，她時常想起與修竹在一起的往事。那些甜蜜縈繞心頭，揮散不去。但失去他的痛苦，依然也無法忘卻。自修竹入了梵境，他們再未見過。有幾次六界盛會，本有見面的契機，夢澤都借故推辭，避免相見。此刻撞見地太過突然，卻是躲也躲不掉了。她的第一反應，是轉身離開。修竹已經是佛界弟子，自然不會把她追回來。只是，魔君交代的事情尚未完成，冒然離開並不合適。而夢澤心裡，其實對於相遇是期待的。她只是沒有勇氣，去面對罷了。
還是修竹率先開口，打破僵局：「夢神，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沒想到五百年不見，忽而見面，第一句話竟是如此客套的寒暄。夢澤心裡突突地疼著，有些難受。面上卻強撐出一絲微笑：「我早已不是夢神，已然墮天為魔。勝者喚我一聲夢澤就好。」
修竹笑了笑，卻並未叫出夢澤的名字：「其實，不過是個稱謂罷了。在小僧心中，夢神始終是夢神。為神為魔，並無不同。」
夢澤不再與他糾纏，只道：「我奉魔君之命，前來探望神尊與花神。他們二人是否在屋內？」
修竹點點頭：「是。只是花神尚未化出仙身，萬能神一直悉心照料。」
「那我便進去瞧一瞧。」夢澤說著，強迫自己不要再去看修竹，徑直走入房內。
長生一直暗中打量著這兩人的一舉一動，待到夢澤進入房內，他便湊到修竹身邊，小聲問道：「喂，小沙彌，看來我之前的確猜錯了。怕是這個冰山美人兒，才是你皈依佛界的緣由吧！」
修竹不答話，只是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號：「阿彌陀佛。」
「看來被我猜中了！」長生咋舌，「聽你們剛剛的對話，這個冰美人從前是天界的神仙，後來墮天成了魔，身世還真是一波三折。我看她仙元精純，法力深厚，應該生來便是神族。按理來說，正統的神族，甚少有墮天為魔的。你們二人，一個看破紅塵、青絲斷盡，一個墮天黑化、墜入魔道，看來，這是一段孽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