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活下去
《行路難(其一)》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羞直萬錢。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
閑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李白
晨鳥的鳴叫預示著白天的來臨。
陽光透過柴門的縫隙滲透進入。
周伍郎依舊保持著那個彆扭的姿勢,他徹夜未睡,半刻未歇,這一夜他苦想了太多,感嘆了許久。
這世界本就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強者可以過上奢華優越的生活,強者可以隨心所欲的踐踏生命,強者可以自由馳騁於大江南北。
周伍郎也曾經是一個強者,他知道那種強者的優越感。強者,可以打著正義的旗號隨意審判、剝奪他人的生命,但其實什麼才是真正的正義?
自己殺死的每一個人,他們也有自己的立場,也有自己要維護的「正義」,生死之間,無非一念,在雙手染上鮮血之刻起,正義是非也就變得毫無意義了。
人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對於每個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他不會因為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愧。
周伍郎的腦中忽然閃出這段奇怪的文字,這是誰告訴自己的?
「吱。」柴房的大門被推開了,思緒中斷,耀眼的陽光直射而來,刺的周伍郎睜不開眼睛。
定逸來了,還是那兩個面無表情的尼姑把他強硬的拖出柴房,外面原來是一個院子,微風帶著新鮮的空氣,輕撫周伍郎憔悴的面龐。
周伍郎突然感到這個世界是如此的美好,新鮮的空氣,和煦的陽光,美妙的風景,有這些就足夠了。
如果還有點調味品或許更好,比如美酒佳肴、美音和弦、美女佳人……
弱小真是一種罪惡。
周伍郎心生一絲悲涼。
九陽師尊已在眼前,她的身邊簇擁著一群尼姑,她們的眼神充滿著好奇和期待,似乎正在觀看一場別開生面的斗獸表演,而不是一次平白無故的血腥殺戮。
困獸猶鬥,可惜自己一點力氣都使不出。
「陳超風,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師太……」周伍郎話未出口就遭了重重一掌。
「怎麼不長記性。」定文惡狠狠的唾棄,「要叫九陽師尊。」
「定文,讓他去吧,將死之人,不必計較。」九陽師尊話雖如此,臉上卻盡寫著得意,她在得意自己這種執掌生死的權力。
周伍郎冷眼掃視著眼前諸人,她們在竊竊私語,在指指點點,在微微偷笑,沒人在乎周伍郎是誰,犯了什麼罪,為什麼要被處死,這就是現實。
「為何要置我於死地?」
「死到臨頭,還問這種蠢問題。」定文又是一腳,將周伍郎踢翻在地,這下他完全仰卧躺地,眼前是藍藍的天空,白白的雲海,如果不用擔憂生死,那眼前的影像真是妙極了。
「你憑什麼認定是我下的殺手?」周伍郎就這麼躺著和九陽師尊對話,猶如一隻待宰的羔羊。
「我說是就是。」九陽師尊趾高氣昂。
「你有什麼權力處置我?」
「權力?就憑我比你強。」
「那你就不怕殺錯了嗎?」
「哼哼,小小一個八卦門弟子,錯殺又何妨。」九陽師尊揮了揮手,意思無需多言,即刻動手。
定文心領神會,跨出一步,來到周伍郎面前,她的眼中沒有任何猶豫,寶劍的寒光映襯出她冷峻的雙眼。
劍已指向咽喉,周伍郎瞳孔放大,血液沸騰,不,我要活下去,他的內心發出本能的嘶吼,我想活下去!
……
地下世界,帝國中心。
一個黑髮少年流連於櫥窗之間,在昏暗燈光的映襯下,玻璃里的東西顯得異常夢幻。
這些商品整齊排列,第一樣是件紅色的絨線衫,下有一個標籤「500」;第二樣是副黑色的墨鏡,也有個標籤「400」;第三樣是一個陶瓷的花盆,裡面有一種綠色的水生植物,標籤為「600」。
這些東西本都是地上世界的普通物品,稀疏平常,在這地下世界倒成了寶貝,標籤上的數字意味著這些東西的價值。
用生命和熱血換來的點數,如今只能兌換這些既普通卻又「珍貴」的物品,讓人唏噓不已。
鑒於只有「修羅級」的戰士才有資格獲得戰功點,帝國中心也只對「修羅級」的戰士開放,故而平時往來之人稀少,而這個雜物室則更加門可羅雀。
「你看中了什麼?」說話的是一個面無表情的壯漢,他是這裡的管理員。
黑髮少年猶豫不決,如果在戰場上他是一個冷酷無情的殺人機器,那回到地下,他馬上就轉變為一個溫文爾雅、心思細膩的弱冠少年。
他自己也難以解釋,為什麼自身會有如此大的反差,彷彿面對戰鬥的時候,自己潛在的另一面就會自動激發,引導著身體去完成那些不可思議的任務。
「能告訴我那個綠色的東西是什麼嗎?」黑髮少年謹慎的指了指櫥窗。
「我不認識,也沒有解釋的義務。」壯漢頗不耐煩。
「……」
「那是水仙花,是世界上極稀有的植物。」熟悉的聲音傳來,一名白髮男子出現在視野之中,是哥哥。
黑髮少年不禁高興,「哥哥……」
「啪。」白髮男子瞬時一巴掌,「別忘了規矩,你已經是特別行動隊的一員,現在的你已經沒有哥哥了。」
黑髮少年委屈的捂著臉,他明白什麼是規則:「那『夜王』大人,您覺得我選擇哪個更好呢?」
「你的事情你自己做決定,如果是我的話,根本就不會來這裡兌換這種可笑的東西。」
黑髮少年泛著委屈,心一橫,「我就要那個600點的東西。」
你說的沒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決定。
……
為什麼會看到哥哥?難道我已經死了?
周伍郎的疑惑不無道理,剛才還在庭院內接受死亡命運的自己,現在竟處在一片樹林之中。
身上的繩索提示著他這不是夢境,我居然沒有死?
周伍郎發了一下力,身體依然柔弱無力,但,他感到了真實的感覺,自己果然沒死,周伍郎又沒死,周伍郎又奇迹般的逃出生天。
這是奇迹嗎?他不禁自問。
「這可不是奇迹,就算是的話,也是我創造的奇迹。」
「這是你乾的?」周伍郎聽得出這是他的「老朋友暗夜水仙」。
「白天我能出現的時間不長,我們長話短說,首先,我出現是要告訴你,我們已經達成了契約。」
什麼?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剛剛你已經念出了契約暗號,現在一切都無法更改了。」
這也太霸道了吧。
「你應該感謝我救了你,現在我們的身體非常虛弱,看來有一種奇怪的力量在破壞身體。」
奇怪的力量?這些日子能稱得上奇怪的東西太多了,不過上次有這種支離破碎體驗的時候,還是那走火入魔的魔氣。
「魔氣?難道是這個世界特有的東西?看來你真要慶幸自己的血統和力量。」
血統?力量?是指元神之力嗎?為什麼我現在使用不了這力量。
「很明顯,你的氣和力量都被魔氣給耗盡了,發動元神之力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代價?我需要付出什麼?
「既然已經達成契約,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更多。木神的力量來源自然,需要大量的養分來供養,一切具有元氣的東西,血液、力量、鬥氣、乃至生命,都可以作為養分來供養。同樣,所有具有生命的植物也都可以成為我們的工具和利器。你的氣和力量早已被那魔氣抽干,而你又沒有獻出生命的覺悟,所以力量消失了。」
是這樣嗎?「暗夜水仙」的解釋不禁讓周伍郎從心底里驚嘆,這神秘的力量竟有著如此複雜的系統,它不僅是一種力量,更像一個遍布全身的微觀世界。
那我是怎麼逃出來的?是你乾的嗎?
「我使用了秘術『替身術』,這是『金魚草』的力量,『金魚草』代表『欺騙』,不過為此消耗了不少元氣,一時半會你是起不來了。」
金魚草是什麼東西?我體內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周伍郎愈加吃驚。
「這種力量一直就沉睡在我們的體內,只是你不會利用而已,我會慢慢教會你使用這種力量,就像這樣。」
「暗夜水仙」言畢,周伍郎感到手掌上有些動靜,似乎有奇怪的東西從手上落地。
很快,斷斷續續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傳來,周伍郎感到手上一下子輕鬆了不少,不錯,是那繩索斷了。
他迫不及待的撐起身體,換來滿身的疼痛,不得不再次躺下。
不過他看清楚了,有一個綠色的植物在啃食繩索,那是一種綠色、橢圓形、全身長著尖刺的陌生植物,看到繩索斷裂,它停止工作,一個滾動,回到了周伍郎手邊,手掌好像也收到了信號,打開了一個小口,那綠色小球便回到了體內。
這是什麼?
「這是『仙人球』,它代表『堅強』,最適合作為裝備使用。」
這難道都是自己的力量嗎?周伍郎不禁愕然,原來他了解的自己只不過是滄海一粟,如此片面。
「我要走了,勸你最好還是躺著為妙,切記不要亂來,這片樹林是恢復元氣的好地方,日落之前可千萬別死了。」
「暗夜水仙」消失了,周伍郎對著手上那個綠色圖騰怔怔發獃,活著真好,擁有力量真好。
……
九陽師尊和一眾尼姑望著地上的半截樹枝怔怔發獃,被劈成兩段的樹枝此時竟開出了片片花朵。
那是長圓形的、淡紅色的花朵,迎著陽光,慢慢綻放。
定文張大了嘴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她手裡的寶劍上下翻飛,憤怒舞動,將這充滿嘲諷的紅花斬的粉碎。
妖術,這一定是妖術,定文的馬臉憋的通紅。
「師姐,人呢?被你弄到哪去了?」定逸有點落井下石的意味,峨眉派表面看似和諧,其實內部也是各成幫派,這也難怪,女人多的地方是非自然不少。
九陽師尊沉默不語,她走近那些碎裂的樹枝,撿起一塊,若有所思,難道他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