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三人行
《離思五首·其四》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元稹
死亡是什麼？一路上，周伍郎都在考慮這個問題，這兩天他手上終結性命無數，沾滿鮮血，他自己也曾無限接近過死亡，但都化險為夷，自然不懂得失去生命那瞬間的感覺。
即使強大如「暗夜水仙」，也都害怕死亡，屢次助自己逃離險境，死亡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如果死了，是不是好多煩惱就此終結？他之前為了呂婉玲而東奔西走，現在又是為了誰在心力憔悴？似乎活著就會有煩惱，這樣活著真是一種煩惱。
人活在世上是不是應該自私一點？他忽然閃出了這個念頭，縱然自己做不成什麼大事，也要活的洒脫自在，仗劍走天涯，快意恩仇，像「少爺」說的那樣，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想過的生活是什麼？又是一個自己從未想過的問題，如果現在讓自己選擇，他會怎麼做？丟下向飛燕，破棄和老頭的承諾，獨自上山挑戰孫叄少，然後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還是找到呂婉玲，就此隱姓埋名，過著兩人的安穩生活？
所有的幸福和憧憬，似乎都是以活著為前提存在的，周伍郎終於明白了，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事。
也許是在這南宋待的時間長了，周伍郎發現自己已經慢慢被這漢文化所感染，有了生活顧慮，有了是非觀念，亦有了七情六慾，當初的那種鋒芒畢露的銳氣，如今早已九霄雲散。
他找到了那感情產生的源頭，是自己的心，那些猶豫不決、心慈手軟、悲天憐人、憐香惜玉的感情都來自內心，自己的內心是如此宅心仁厚，或許真的像「少爺」說的那般，自己根本就沒有被洗腦過。
周伍郎決定正視自己，他要做回真正的自己，他要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想通這一切，周伍郎倒是輕鬆了不少，他放下向飛燕，倚靠山石坐下，凝望著手心，挨下來該何去何從？
南少林就在眼前，向前一步，亦或退後一步？
他正想的出神，遠處一個人影走近。
「陳超風，你怎麼在這啊？陳超風，陳超風！」
那人連喊了三遍，周伍郎這才反應過來喊的是自己，自己就是「陳超風」。
他抬頭一看，是個年輕清秀的姑娘，周伍郎不認識此人，只好直直的杵著。
「你怎麼了？陳超風，難道你不認識我了？」少女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我是宋珂歆啊。」
「哦，是宋姑娘，對不住，剛才一下子沒想起來。」周伍郎唯唯諾諾，盡量掩飾自己的破綻。
「啪。」宋珂歆一巴掌拍在周伍郎臉上，「前幾天還叫人家小珂，現在居然叫我宋姑娘，你說，你是不是想翻臉不認人！哼！」
周伍郎被這一巴掌打懵了，他試著改變口吻：「小珂，是小珂，都怪我昨天沒睡好，記性不好。」
「啪。」宋珂歆又是一巴掌，「說，你是去哪鬼混了？為什麼會睡的不好？」
周伍郎真的頭大了，這個小珂是誰？怎麼如此刁蠻，也不知道陳超風對她做了什麼，兩人是什麼關係，以致招來那麼大的怨氣。
「我沒去哪裡鬼混，你看，我不是和張兄弟在一起嗎？」周伍郎無助的指了指昏睡在地的向飛燕。
「啪。」宋珂歆看來打上了癮，「你還抵賴，昨晚我和你約定在度尾鎮小風客棧見面，你倒是去了哪裡？害我等了一夜！」
「我……」周伍郎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乾脆就問個清楚，「我說宋珂歆，你倒是說說，我到底對你做了什麼？你要這麼打我！」
周伍郎這不說還好，一說宋珂歆一下子氣炸了，但見她拔出寶劍一陣砍，邊砍還邊罵：「陳超風，你個負心漢！得到了我的身體就翻臉不認人！看我不砍死你！我要去告訴你師傅和我師傅！你做的好事！」
天！周伍郎真是崩潰了，最近真是招了什麼桃花災了！
宋珂歆當然砍不死周伍郎，她甚至砍不到周伍郎，宋珂歆年芳十五，乃是峨眉派弟子中年齡最小，武功最差的一個，這次她趁著下山參加武林大會的機會，偷偷溜出來會情郎，卻沒想到情郎居然放了鴿子。
她揮舞的劍法原是峨眉派的獨門絕學迴風拂柳劍，可惜到了宋珂歆手裡卻變成隨風飄曳的軟綿綿劍法了。
周伍郎並不與她較勁，左閃右躲自是當玩了，宋珂歆更加心急，「好你個陳超風，幾天不見功夫倒漲了不少，原來以前你誇我劍法好，都是騙我的！」
周伍郎無語，這劍法連自己這個門外漢都看不下去，陳超風還能誇的出口？看來這陳超風要麼武功極差，要麼就是嘴巴超甜。
他邊躲邊想怎麼擺脫這尷尬的局面，新麻煩又來了，一直沉睡不起的向飛燕暮地醒了，她睜眼一看，自己在這郊外野路，已是吃驚，再看到有人竟在砍殺周伍郎，不禁一下清醒。
她大喝一聲加入戰團，宋珂歆哪是她的對手，三兩下就被打翻在地，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來：「嗚嗚嗚，陳超風這個不要臉的欺負我就算了，張大哥你為什麼也要打我，嗚嗚嗚。」
宋珂歆哭的真切，向飛燕頓時醒悟，自己現在的身份有別，她俯下身去安慰宋珂歆：「姑娘，別哭，剛才我不是故意打你的。」
「張大哥，怎麼連你也不叫我小珂了，你也是個壞人，嗚嗚嗚。」
向飛燕懵了，她沒想到自己假扮的這個張驚雷和眼前的姑娘也有瓜葛，急忙變換口氣：「小珂，你看，張大哥這不是昨天累糊塗了嘛，不要哭了啊。」
「張大哥，你怎麼連聲音也變細了？你到底是不是張驚雷大哥，嗚嗚嗚。」
「不不不，不是不是，還不是昨晚和你陳大哥喝酒喝的，把我這嗓子燒的……」
「陳超風！你前面還不承認！說！昨晚你到底去哪鬼混了！」向飛燕捏造的這句謊話好似一劑強心劑，把宋珂歆瞬間點著，她止住哭泣，又來追打周伍郎。
「陳超風，我要去告訴你們師傅，你占我便宜，還不想負責！」
什麼？向飛燕的神經一下提起，「小珂，你說什麼？」
「張大哥，正好你在，做個證人，這個陳超風趁你不在，占我便宜，現在還死不承認！你要替我做主啊！」
什麼！這周伍郎竟然佔了別的女人便宜，向飛燕是個直性子，一聽到這句話，來不及細想，瞬間火冒三丈，跟著宋珂歆一起打了過來。
「陳超風！你個混蛋！」
「周伍郎！你個負心漢！」
「陳超風！你個混蛋！」
「周伍郎！你個負心漢！」
一時間，野外儘是兩個女人此起彼伏的呼喊之聲……
雨點般的拳頭落在周伍郎身上，刺耳的言語觸動腦神經，空氣中瀰漫著煩躁的氣息。
夠了，我受夠了，周伍郎一念閃過，眼前一黑……
……
地下世界的實際人口只有不足200萬，其實在聯合帝國成立之初，地下世界的人口曾經到達過1000萬，但由於地下世界匱乏的資源，以及高壓的政策，活著的人類死的死，逃的逃，人口急劇減少。
不過，帝國似乎並不以為然，在逃入地下世界的前五年，他們就通過某種神奇的科技完成了體外受精和人工生命體的研究。
只要有足夠的精子和卵子，他們就能源源不斷的製造出新的人口，這是一種新的人類，沒有父母，沒有家庭，甚至沒有感情，只需一間孵化室，就能創造出生命。
又過了五年，帝國科技部門成功從地上世界的「變異修羅」體內提煉出了一種名為「修羅之血」的物質，歷史再次改變。
新的人種孕育出了新的秩序，地下世界的每個新生兒都必須在五歲之前注射這種血清，然後根據每個人的反應不同而安排身份和工作，因為新人類的強大，人口變得更加微不足道。
被注射完「修羅之血」的孩童將完全失去感情，只存有「服從意識」，而且注射之後其身體結構也將發生本質的變化，不到七歲就能擁有成年人的體格和力量，如果能成功融合「修羅之血」，還將獲得超人一般的身體素質。
也正是因為這樣，帝國雖然在二十年間減少了八成人口，卻依然可以有條不紊的運行。
在一次偶然的試驗中，科技部門發現有一個人在注射完「修羅之血」后發生了基因變異，他沒有死亡，也沒有發狂，反而擁有了超越普通「修羅」的超級能力。
收穫這個「變異者」之後，帝國如獲至寶，他們將幾乎所有的科研力量都投入到了這種能力的研究之中，然而，結果卻出乎意料，這種能力完全不能移植和複製，只能通過血脈遺傳。
要獲得這種珍貴力量的唯一方法就是找到與這種血脈類似的人類，給他們注射「修羅之血」，使之變異。
但這種稀有的血脈在歷史中幾乎絕跡，在元朝消滅南宋之後，南宋殘餘勢力陸秀夫、文天祥和張世傑等人連續擁立了兩個幼小的皇帝，成立小朝廷，元軍對小皇帝窮追不捨，他們只能不斷逃亡至南方。
期間，文天祥在海豐兵敗被俘，張世傑戰船沉沒，隨著崖山海戰失敗，走投無路的南宋殘餘勢力終於在1279年3月19日徹底滅亡，陸秀夫背著剛滿八歲的小皇帝跳海而死，成百上千的皇族、忠臣追隨其後，十萬軍民跳海殉國。
「崖山之後無中華」，這並不是一句戲言，純種的漢族血脈在南宋之後幾乎消失殆盡，為了找到這種珍貴的戰力，帝國不得不派人前往遙遠的南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