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賣藝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凄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蘇軾
周伍郎確實非凡夫俗子,現在連他自己也意識到了這點,剛才那一記「降龍十八掌」,本已將他打的半身刺疼,手臂發麻,但一會兒光景,他發現自己居然又恢復如初了,捏一捏手臂各處血脈,並無他礙,甚至連個淤塊都沒留下。
他回想著自己這些天的經歷,自己這怪異體質的身體,對拳擊、掌擊、衝擊、鈍器類攻擊似乎可以完全硬扛住,而對斬擊、刺擊等尖銳系的攻擊則相對不能承受,這是什麼原理?
「你幹嘛一路不說話啊!」呂婉玲傲嬌的聲音打破了五郎的思索,「你說你,好好的為什麼要去乞丐窩,我差點就要被那些乞丐給抓去了,你說你是怎麼想的?比武就那麼重要嗎?你倒是說幾句話啊!」
許久,伍郎憋出了一句話:「你爹似乎不太受歡迎。」這本是一句玩笑話,不過傳到呂小姐耳里就變成了一句刺激神經的大反話。
「你說什麼啊!你還敢怪我爹?」呂婉玲氣的直往伍郎的胸口猛捶,還不是你,這下我們怎麼回去。
周五郎本還在思考接下來該怎麼回到臨安,呂小姐這一通錘打倒一下子激發了伍郎的靈感,「我說,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是不是錢?」
「那還用說,有錢我們還用這麼走路挨餓嘛!」
「那……怎麼來錢最快?」
「你除了會打架還會什麼,這亂世要麼去搶要麼去偷。」
「如果我去給人打幾拳,有人會給我錢嗎?」
呂小姐一聽見挨打賺錢,一下子樂了,「嗤,伍郎,你的意思你要去賣藝?」
「賣藝?這是什麼意思?」
「你可真夠愚笨的,賣藝就是拿你能吸引人的東西去博別人開心啊,別人看的開心自然就給你錢了。」
「那我該怎麼做呢?」
怎麼做?呂小姐以前倒是偷偷上街看過別人賣藝,那些耍大刀、碎大石、頂缸轉碗的,旁邊總有個人在那裡吆喝吸引觀眾,不過要她自己去干這活,還真心裡沒數,更何況她乃是千金之軀,怎麼能參與街頭賣藝這等不入流的買賣。
呂小姐面犯難色,但迫於現狀,又不得不做,思前想後,想出了一個辦法……
兩人繼續趕路,走了幾里,到了一個小縣城,此時已至下午。
呂婉玲一進城就找了個市口好的位置,讓伍郎脫了衣服站在那裡,自己去附近當鋪抵押了孫叄少前日送給伍郎的那件錦繡綢衣,雖然有點血跡,好歹也換了幾兩銀子。
呂小姐拿這錢去買了紙筆,只見她眉飛色舞,下筆有神,不一會兒,已寫了滿滿一紙,呂小姐不愧是大戶家的女兒,這幾個字不僅靈氣十足,言語之間也是感人肺腑,但見那紙上寫著:
「街坊鄰居,小生姓周,自幼父母雙亡,與祖父相依為命,家境貧困,無所依靠,前日祖父駕鶴西去,遺吾苟活於世,本欲厚葬祖父,奈何家徒四壁,囊中羞澀,幸得吾天生皮厚肉糙,乃有幾分力氣,今設擂於此,以命相賭,願作木樁,以身試拳,三拳之內,吾若移動方寸,則吾之錢財盡數奉上,若吾僥倖站得穩重,則請君贈銀一兩,倍感涕零。」
寥寥幾句,就把賣藝這事給交代了,呂小姐把紙遞給伍郎,找了個角落躲起來遠遠觀望,免得被人看到,丟了身份,伍郎將紙鋪在地上,放上呂小姐留下的幾兩銀子,就那麼守株待兔。
市口熱鬧,來往路人不少,見伍郎高大健碩,長相奇異,倒是有幾個停步觀望,駐足圍觀的,不一會,人越聚越多,熙熙攘攘一片,但始終沒人敢上前挑戰。
眼見太陽快要落山了,商販們陸續收攤,有一健壯屠戶,路過此地,見眾人圍成一圈,一裸男站於中心,遂詢問左右,路人告知有人求打葬親,屠戶一下樂呵了。
只見他上前打量了一番周五郎,「一輛銀子打三拳,你要是動了錢歸我是吧?」
屠戶問的清楚,伍郎點頭認可。
屠戶又是一陣大笑,這生意好玩,見他袖子一捋,露出一對粗壯多毛的胳膊,深吸一口氣,奮力一拳,這拳結結實實打在伍郎胸口,是有幾分力氣,不過對伍郎自是無用。
屠戶見伍郎氣定神閑,又用盡全力,對著腹部一拳,亦是紋絲不動。
屠戶急了,後退幾步,一個衝刺猛擊,伍郎見來勢兇猛,凝神屏氣,青筋暴起,那身上的肌肉也跟著結了塊的硬土一般。
只聽「邦」的一聲,屠戶的拳頭像是打在石頭上,瞬間痛徹心扉,屠戶疼的抱著手嗷嗷直叫,許久緩過神來,留一兩銀子悻悻然走了……
伍郎這幾下,引得圍觀的路人嘖嘖稱奇,氣氛也活躍了起來,周圍一群販夫走卒自負有點力氣的,都躍躍欲試,沒多少時間,伍郎面前已有了好多銀子。
眼看時日不早,伍郎正打算收攤,那邊悠悠走來一個胖胖的魚販子。
這魚販子身材不高,眯著一雙小眼睛,頭戴一頂草帽,背著一籮筐竹簍,徑直走過來,看到伍郎面前紙條和遍地碎銀,已猜到此人不簡單。
「這位小兄弟,在下想試試我的拳頭。」魚販子說著,摘下草帽,放下竹簍,從兜里拿出了一粒碎金,「我不打三拳,就打一拳,如果我輸了,這粒碎金就歸你,如果我贏了,我也不要你的銀兩,你幫我做一件事即可。」
伍郎看著此人相貌平平,欣然答應。
魚販子很是高興,站好位置,理了理衣服,扎了個馬步,也不見什麼花哨動作,深吸了一口氣,一掌平平的打出。
這掌看似軟綿,亦無速度,打在伍郎胸口發出了一下悶悶的聲音。
一切看似平凡無奇,但片刻,忽一陣洶湧之力侵入了伍郎體內,猶如蛟龍出海,猛虎下山,在伍郎體內四處流竄,或撞擊心臟,或攪亂肺腑。
那翻江倒海的衝擊頓時讓伍郎痛不欲生,他想到了與丐幫那老乞丐交手的場景,也是這個感覺,但那次只是手臂受傷,尚未如此貼近要害,這次則是真真正正被擊中了軟肋。
雖說此擊猛烈,但伍郎是何等堅強,硬生生撐住不動,任憑豆大的汗珠從臉上劃下。
「是你贏了。」魚販子收招。
「是我贏了。」伍郎艱難的吐出四個字。
魚販子還是眯著眼,「敢問小兄弟,你既然有點武功,為什麼不用內功護體,卻這麼硬接我一掌?」
「內功?什麼是內功?」
「哦?你是真的不會內功嗎?」
「確實不會。」
魚販子咧開了嘴,「像你這樣的人還真是奇怪。」
「我也知道我很奇怪,還請賜教。」
魚販子沉思了片刻道:「這樣,你今晚子時來東街碼頭,我與你細細道來。」
魚販子既去,周五郎也收了攤,呂婉玲從遠處趕緊跑過來,「今天收穫如何?快給我看看。」
伍郎將銀兩交於呂小姐,呂小姐樂的眉開眼笑,「伍郎,真厲害啊,一個時辰就賺了那麼多,今晚總算不用挨餓了。」
「呂小姐,我想知道子時是什麼時間?」
「你要幹嘛?」呂婉玲不解。
「我要去辦件事。」
呂小姐?這是伍郎第一次這麼叫自己,呂婉玲倒是有點歡喜。
……
「篤,篤,篤。」打更之人已走,子時到了。
伍郎已在約定之地,不一會兒,那魚販子也現身了,此刻他換上了一身棉服。
魚販子見到伍郎,雙手抱拳道:「元神大人,白天多有得罪,小人沒想到您會用本體接招。」
伍郎本以為魚販會上來寒暄幾句,沒想到見面就是這麼一句驢唇不對馬嘴的話。
「元神大人?你是在說我嗎?」
這一句讓魚販子也是一陣錯愕,「大人這長相和身體,小的萬萬不會認錯。」
「這麼說你認識我?」聽到這句,伍郎眼前一亮。
「怎麼會不認識,您可是大名鼎鼎的元神啊。」
「元神是誰,我不是周伍郎嗎?」
魚販皺了皺眉,「大人您想必是受了什麼損傷,忘卻了一些舊事。」
「我確是失憶了。」
「那大人您還記得什麼?」
「我只記得一個夢。」伍郎想著把自己的那個奇異的夢描述了一下。
「那一定是師尊了。」
「師尊又是誰?」
「師尊乃是創造我們的人。」
「創造?」
「正是,我們所有人都是由師尊創造而成。」
「我們?那你是誰?」
「我是叄拾伍號。」魚販說著撩起了袖管,在手臂上有個清晰的阿拉伯數字「35」。
「為什麼你的名字是數字?」伍郎大惑不解。
「大人,想必您是忘了,數字乃我們之代號。」
「那我呢?」
「您乃是伍號。」
伍號?伍郎似乎有了一點印象,當日孫叄少確實也稱自己為「伍」。
「這數字代表什麼意思?」
「哎,數字即為實力,數字越小之人即天賦越高之人,我等皆為下位修羅,而您則是天生的上位修羅,元神之身。」
「說了半天,元神到底是什麼?」
「元神即是神之力量。」
神之力量?伍郎腦中忽然閃過孫叄少那不可思議的武功,那確實是讓人嘆為觀止的力量,難道自己也有這樣的力量嗎?
「那你告訴我,我擁有什麼力量?」
「如果小的沒記錯,大人您擁有的那是『元神木力』。」
「那是什麼力量?」
「小的不知,小的只是一個普通修羅而已。」
修羅?元神?師尊?伍號?周五郎心頭的疑惑越來越多,他忽然發現自己其實離答案很遠,但眼前之人或許能給他一點提示。
「我們現在身處何處?」
「南宋。」
「那我們來自哪裡?」
「末世。」
末世,周五郎似乎想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