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丐幫
《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
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轉拙。
許身一何愚,竊比稷與契。
居然成濩落,白首甘契闊。
蓋棺事則已,此志常覬豁。
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熱。
取笑同學翁,浩歌彌激烈。
非無江海志,蕭灑送日月。
生逢堯舜君,不忍便永訣。
當今廊廟具,構廈豈雲缺。
葵藿傾太***性固莫奪。
顧惟螻蟻輩,但自求其穴。
胡為慕大鯨,輒擬偃溟渤。
以茲悟生理,獨恥事干謁。
兀兀遂至今,忍為塵埃沒。
終愧巢與由,未能易其節。
沈飲聊自適,放歌頗愁絕。
歲暮百草零,疾風高岡裂。
天衢陰崢嶸,客子中夜發。
霜嚴衣帶斷,指直不得結。
凌晨過驪山,御榻在嵽嵲。
蚩尤塞寒空,蹴蹋崖谷滑。
瑤池氣鬱律,羽林相摩戛。
君臣留歡娛,樂動殷樛嶱。
賜浴皆長纓,與宴非短褐。
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
鞭撻其夫家,聚斂貢城闕。
聖人筐篚恩,實欲邦國活。
臣如忽至理,君豈棄此物。
多士盈朝廷,仁者宜戰慄。
況聞內金盤,盡在衛霍室。
中堂舞神仙,煙霧散玉質。
暖客貂鼠裘,悲管逐清瑟。
勸客駝蹄羹,霜橙壓香橘。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榮枯咫尺異,惆悵難再述。
北轅就涇渭,官渡又改轍。
群冰從西下,極目高崒兀。
疑是崆峒來,恐觸天柱折。
河梁幸未坼,枝撐聲窸窣。
行旅相攀援,川廣不可越。
老妻寄異縣,十口隔風雪。
誰能久不顧,庶往共饑渴。
入門聞號咷,幼子飢已卒。
吾寧舍一哀,里巷亦嗚咽。
所愧為人父,無食致夭折。
豈知秋未登,貧窶有倉卒。
生常免租稅,名不隸征伐。
撫跡猶酸辛,平人固騷屑。
默思失業徒,因念遠戍卒。
憂端齊終南,澒洞不可掇。
——杜甫
太陽升到正午的時候,呂婉玲才慢慢蘇醒,發現自己突然身處野外,不禁又是一陣大鬧。
伍郎心不在焉,亦不理睬,他還在思索昨晚的異事。
這一切絕不簡單,這個東西絕非這個時代應有之物,孫叄少那奇怪的元神之力也絕非這個時代應存之力。
「啊,你受傷了。」呂婉玲看到了伍郎衣服上的血跡,渾然不知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伍郎仍在沉思。
「發生了什麼事?孫叄少呢?馬車呢?我們在哪裡?……你倒是說句話啊!」
「我們先走吧。」此時此刻,伍郎已完全沒有頭緒,當務之急是先把呂小姐送回臨安,至少目前她是伍郎最具操作性的事情,以及,最重要的人……
洪州離臨安尚有一千多里,而伍郎和呂小姐已經身無分文。
安步當車,徒步幾里,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小縣城,呂小姐已經餓的飢腸轆轆:「伍郎,去,快去,給我弄點吃的。」
呂小姐說的輕鬆,周伍郎又怎麼懂得如何行事,直直杵在那裡。
「快去啊,伍郎,快去嘛,我真的餓死了。」
呂小姐又施撒嬌殺手鐧,伍郎最是招架不住,沒法子,只能厚著臉皮來到一家包子鋪,「老闆,能不能給我兩個包子。」
「兩文錢。」老闆裝好了包子,伸了伸手。
「我沒錢。」周伍郎平靜道來。
「沒錢吃什麼包子,去去去……」老闆一聽是個吃白食的,就欲驅趕伍郎。
伍郎不走,轉念一想,「這樣吧,你打我兩拳,就算抵這包子錢了。」言罷一把拿過包子。
「打劫啊!」老闆見伍郎使壞,喊著衝過就是兩拳。
「兩拳了。」周伍郎淡淡一句,那邊還欲發作的包子鋪老闆見五郎這等威懾,片刻間什麼情緒都化作了煙雲,只得眼巴巴看著伍郎離去。
周伍郎回來把包子塞給呂婉玲,呂小姐也不客氣,狼吞虎咽吃了起來,正在大快朵頤,這時一個老乞丐湊了過來,伍郎乍一看,這老乞丐長相奇特,白髮白眉白須,身材矮小,略有佝僂,毛髮極長,覆蓋滿臉,不見嘴眼,只露一鼻。
「這位小兄弟,我看你武功不錯,何必行此不齒之事,若是迫於生計,何不加入我丐幫門下。」老乞丐道。
「丐幫是什麼?」又是一個新名詞進入了周伍郎的世界。
「哦?小兄弟居然不知道丐幫,丐幫乃是南鬥武林最大的幫派,上任幫主更是南鬥武林的盟主。」
武林盟主?伍郎忽的想起了自己的英雄帖還在包裹之中,而包裹遺留在了洪州太守府內,想必現在也已尋它不回。
說到武林和江湖,周伍郎興趣盎然,簡單攀談兩句,老乞丐自願為伍郎引見幫內長老,呂小姐當然一萬個不樂意,但見伍郎執意要去,也沒得法,只能陪著走一遭乞丐窩。
丐幫洪州分舵就在城外不遠的竹林里。
遠遠望去,翠竹垂柳,鶯歌繚繞,自是一片清凈之地,待走進竹林,則別有一番天地,只見竹林深處,大大小小扎了一百多頂帳篷,架著一大堆鐵鍋,來往之人皆破衣破褲,蓬首垢面,手握一根竹棍,腰間別一口袋,或多或少,自不必說。
這邊呂小姐眼見丐幫是這等髒亂不堪,心裡早就叫苦不迭,暗自咒罵周伍郎單純愚鈍,怎麼帶她來到這種地方,周伍郎卻依然淡定,隨著老乞丐七繞八拐,來到營地正中那個大帳篷前。
這便是丐幫洪州分舵長老所在處,大帳篷正中坐著一位老者,亦是破衣破褲、蓬頭垢面,不過腰間別著八口袋子,此乃丐幫洪州分舵舵主,八袋長老謝思理。
謝長老安坐帳前,見弟子引入兩人,亦不起身,只是笑言道:「敢問兩位此行有何貴幹,丐幫禮俗簡陋,還請隨便。」
老乞丐上前和耳語了幾句,說明了伍郎來意。
謝長老招呼兩位坐下,又叫幫眾拿來兩個破碗,倒了兩杯粗茶。
周伍郎就這麼席地而坐,再看那呂婉玲,臉已漲得通紅,想來快要發作,又只能憋在心裡,猶豫半天,也只能硬著頭皮坐在地上。
伍郎見呂小姐坐下,便開口說道:「我是周五郎,聽這位老先生說起丐幫武學精深,今天特來學習切磋。」
謝長老打量了一番周五郎,眼前少年自是高大威猛,眼神堅毅,心中暗想,這周五郎果然如幫主所說一般。
待要開口回應,外面又來了一個小乞丐,在謝長老耳邊竊竊私語了幾句,謝長老臉色一下難看了起來,待言語完畢,謝長老站了起來。
「周五郎,我有一事相問,在你邊上的可是衛國公呂文德的女兒?」
「是。」
謝長老和周五郎這一問一答看似平淡,卻把邊上的呂婉玲嚇的面色如土,這些天的經歷,讓她預感到又要有什麼壞事情即將發生。
果不其然,剛才滿臉堆笑的謝長老忽的義正言辭責備起周伍郎,「周五郎,你身為俠義之士,為什麼要包庇奸臣之女?」
「奸臣之女?這話怎麼講。」
「呂文德勾結賈似道,迫害忠良,打壓武林,難道不是奸臣?」
「那與呂小姐有什麼關係?」
「一脈之血,理當誅殺。」
「殺害婦女難道也是俠義?」伍郎暗自火起。
「主持正義就是俠義!」謝長老不依不饒。
「欺負弱小算哪門子正義。」伍郎嗖的起身,就欲出走。
「你……廢話少說……兄弟們,把他們兩個給我抓起來。」謝長老無言以對,也不解釋,周圍立馬聚攏了一批丐幫弟子。
「這就是所謂的正義嗎?」周五郎一聲冷笑,擺開架勢準備廝殺,呂小姐驚的躲在伍郎背後。
「好了好了,大家先別動手。」說話的是剛才為伍郎引見謝長老的老乞丐,「周少俠鋤強扶弱是為俠義,我們丐幫剷除奸臣亦為俠義,既然大家都有自己的立場,不如就以江湖的規矩解決問題。」
「怎麼個解決法?」周伍郎初到這個世界,對這江湖、武林都是一知半解,什麼江湖規矩、世道險惡,全然不懂,只憑著求生的本能和好鬥的天性走到今日。
「江湖規矩,以武定論,今日就由我這個無名小卒代表丐幫與周少俠交手,如若周少俠勝了,我們就此一概不究,如果老生僥倖獲勝,還請周少俠將呂文德之女交與我們,謝長老,您看這樣可好?」
謝長老看了一眼老乞丐,點了點頭:「此話有理。」
老乞丐又轉向周伍郎,伍郎未待開口,呂婉玲已經急的直跺腳,「伍郎,不能答應他,誰知道有沒有詐,我們還是快逃吧。」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伍郎倒是不樂意了,以他脾氣,一不逃跑,二不服軟,昨夜為救呂小姐已是憋屈不已,今日豈能再次逃跑。
「一言為定。」伍郎不理會氣急敗壞的呂小姐,獨自上前面對老乞丐。
老乞丐行了一禮,周伍郎也學著行了一禮。
禮畢即可動武。
老丐先發制人,一記直拳取面門,膂力過人,拳風剛勁,伍郎讓過,引其衝力,回攻一拳,老丐雖看似年老,實則靈活異常,側身也是閃過。
太極拳?老丐看的清楚,伍郎這一招一式固然生硬,卻是不折不扣的太極拳套路,不住心裡感慨。
周伍郎自不知用的是太極拳,他雖不會武功,但天生悟性極佳,又酷愛武鬥,前幾日與黃一心交手之時,已不知不覺參悟了太極拳的原理,昨晚一戰,無意中將其用作實戰,化為己有。
這兩人都是剛勁的拳法,你來我往煞是熱鬧,伍郎力大,老丐拳快,伍郎力拔山河氣蓋世,老丐飛流直下三千尺。
戰至五十多合,但見老丐正身站定,氣沉丹田,呼吸急促,雙手沉肩,左手憑空劃了一圈,右手隨即推出一掌,這掌剛猛無比,速度奇快,遠不同於之前的拳掌功夫。
伍郎自然不敢怠慢,見老丐使了一個新奇招數,尚武之心不覺燃燒,索性也不閃躲防禦,亦用盡全力迎了上去。
拳掌相擊,氣勢如虹,伍郎瞬間感覺一股剛烈的真氣帶著陣陣酸疼由手心透入身體,刺激肌肉、血管和骨頭,半邊身體頓時木了;另一邊,老丐亦被伍郎天生神力打的全身俱麻,急運內功護住內臟,這力量之大,合計至少有十幾、二十個成年人力量之聚合。
這招既止,兩人各自被震出了幾步,老丐欽佩伍郎的勇氣和膽識,雙手抱拳道:「周少俠武功果然了得,今日交手,實屬我幸,是我輸了,謝長老,您看可以將他們放行了嗎?」
謝長老看的出神,此刻才回過神來,心中嘀咕,你倒是沒落下風,為何反而認輸?但又不宜說穿,只得勉強點頭:「大家閃開,送客。」
「篤篤篤」那一眾乞丐聽見「送客」兩字,齊齊用手中棍子敲打地面,整片竹林霎時回蕩起這震天響聲,本來密密麻麻的人群也逐漸散開,留出了一條通道,伍郎就這麼帶著花容失色的呂小姐,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待兩人走遠,謝長老湊近了老丐,「幫主勞神,敢問這周五郎武功到底如何?」
老丐捋了捋自己的白色長須,微微一笑:「這周五郎武功雖然稀疏平常,但身體異常強悍,正面硬接了我一掌『亢龍有悔』,還能佇立不倒,確實厲害,南斗沒有誇大其詞。」
「那我們還要派人繼續跟蹤他們嗎?」
「跟著即可,不要驚擾他們。」
「弟子明白。」
「范海友,蔡布卒。」老丐一聲呼喊,從人群中走出兩個腰別九袋的邋遢乞丐,「準備一下,我們去少林寺。」
「弟子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