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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始料未及的重逢

  薛千和周澈出了宮門,乘馬車一路向王府駛去,未過多久,卻停了下來。


  「發生何事?」周澈問外面。


  「有位王爺攔了下來,遞了帖子。」車門打開,李琦將名帖送過來。


  周澈一看,眉頭皺起,裕濯王?


  「裕濯王?」薛千聽聞這三個字,有關金陵的記憶排山倒海般襲來,鄭青的名字閃爍在她眼前。


  先裕濯王早已薨逝,如今的裕濯王,豈不就是鄭青?

  鄭青……


  她適才竟沒想起他來,幾個月前與他說過的「大朝會之約」,竟被她就這麼忘在了腦後。


  周澈見她神情微變,猜出了幾分:「是來找你的?」


  薛千沉思半晌,喃喃道:「一位故友罷了,我這就下去說兩句話,你且等等。」說罷,她將帖子放回周澈手中,下了馬車。


  此處是一段空闊無人的道路,四周皆是高台大院,白牆綠瓦,已快行至王府。


  薛千下車后,見不遠處的巷子口,停著一輛馬車及主僕二人。


  隔著這段距離,薛千能一眼認出,那是鄭青和方遠來。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我說過,你我會再相見,沒想到,真被我說中了。」站在眼前的,是一個面容寡淡,語氣低沉的男人,相比大半年前的熱情談笑,他似乎是變了個人,通身透出一股疏離。


  被他晦暗的聲音影響,薛千竟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了。


  她唯有笑笑:「如今的裕濯王,我怕是高攀不起了。」


  鄭青凝視她,不為所動,亦不發笑,眼神中發出陣陣冷意,讓薛千不寒而慄。


  「原來,你進了燕王府,成了燕王的人。」他微微一笑,帶著苦澀,「我鄭青想過多次,你會垂青於誰?或者進京成為哪個簪纓世家公子哥兒的鐘愛?可是卻沒料到,你會跟皇室之人扯上關係……」


  這一番話說得沒頭沒尾,薛千不知他想表達什麼,遂閉口不言。


  方遠立在遠遠的巷口,站在馬車旁看著人,巷子深處,唯獨薛千與鄭青對立。


  安靜良久,鄭青忽然逼近一步,面容之下隱忍著激動,眸中似有千言萬語:「千雪……你可知,這半年來發生了什麼?」


  薛千愣了一下。


  「我一路北行而來,江南繁華依舊,京都夜夜笙歌,一片安泰之景。可你不知道,天下並非一片太平,你們京中之人,真就絲毫不關心邊陲之地么?!」


  薛千慢慢轉過彎來,問道:「是不是嶺南有民亂?海賊猖狂?還是……風雨之災?」


  怪不得鄭青會如此激動,他這半年經歷了喪父,倘若嶺南再有什麼災情,確實會打擊不小。


  可是,便是有了災難,朝中官員也不會袖手旁觀,皇帝更不會放任不管。嶺南一向是要地,雖無西北各國成虎狼之勢,卻連年面臨海寇等人作亂,加之瘴氣蛇蟲,海風暴雨,百姓日子也並不大好過。


  熟料,鄭青卻沒承認,而是苦笑一聲,目光落在地上,神魂飄散在外。


  「若單是這些就好了。」


  薛千鎖眉思考,尋思著寬慰他:「我知你掌管家中大小事,身心有不力之處,一切別著急,慢慢來。你父王在天之靈,看到你日臻成熟,對一應問題迎刃而解,必會欣慰不已的。或者……你若有難處,可以告訴我,我——」


  「你替我向燕王求助么?」鄭青諷笑著瞥向她,冷不丁回了一句。


  薛千未說完的話堵在嗓子眼,一時啞然。


  他為何對燕王充滿敵意?


  抑或,根本不是對燕王,而是對他口中的「皇室之人」?

  到底發生了什麼,這半年來,皇上是不是對嶺南有所不信任?還是裕濯王的死?

  薛千不知道,也猜不出,此刻她站在一片空白之地,面對鄭青的濃墨重彩,根本不知如何應對……


  「千雪,你若還是千雪該多好。」鄭青的目光重新對上她,不再談及嶺南之事,眼中多了一絲柔和,也多了一分嘆惋,「你若還是千雪,隨意找上誰都好,可你為何,為何偏偏要與他們在一起?」


  「他們」二字,被他咬得極重。


  「我知道,你現在叫薛千,還進宮獻過曲,今日又一出舞劍,驚艷四座。」說至此,他輕輕一笑,暗含諷刺,「如此精心籌謀,我當你要入宮呢,沒成想,你卻入了燕王府……」


  薛千後背一涼,神情錯愕,死死凝視住他,想從他臉上找出玩笑之意,或者愧疚之態。


  可是,她沒有找到。


  她看到的,只有一臉淡漠,一臉譏諷。


  鄭青竟然在誤會她想入宮得聖上恩澤?最終沒實現此願,便自降一格,進了王府,成了燕王世子的人,倒也不錯。


  薛千良久不語。


  鄭青竟無絲毫改口之意,繼續道:「我還看見,你跳完后便去找他了,我雖不認識燕王世子,可知道他是個軍中將才,也是皇室之中佼佼者。看起來,太子與他還異常親密……你日夜伴他左右,對朝中之事,應該也了解幾分吧?」


  薛千搖頭,嘴角咧出一絲苦笑。


  事到如今,沒什麼可說的了。


  「千雪,別這麼看我。」他的語氣終於軟了幾分,眸中浮現濃厚的憂愁,「你知我並非惡意中傷你,只是今時今日,在此地步,我有許多身不由己。你既身陷其中,便與我脫不了干係,這一切也由不得你……」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她將他打斷。


  「你聽得懂。」


  薛千再沒耐心,說道:「我只是一個樂妓罷了,自始至終都是,隨便什麼千雪還是薛千,都與旁人無關。周家和鄭家,也與我無關。我一無所知,也無心去管其他的事,裕濯王……您真是多想了。」


  說罷,她轉身要走。


  鄭青卻一把將她拉了回來,急道:「千雪,你隨我走吧,我不想傷及你,我……」


  「你放手。」


  鄭青不為所動,看著她,道:「我不怕你回去跟別人說什麼。千雪,我信你,自始至終信你。」


  信你?


  薛千心中冷笑。


  他若真信她,就不會說出今日此番話了。


  可她與他交情不過露水,他又何必抓著她不放?便是權勢紛爭,與她一女子又有何干?


  「不管我是誰,做了什麼,都是我個人的事,鄭青,你莫要再管,也無權來管。自此以後,如是這般情境,你我還是別再相見了。」薛千聲音放冷,淡淡說道,「若是裕濯王想聽我奏樂,那薛千十分願意效勞。」


  說罷,她手一掙,脫離了鄭青的桎梏。


  在最後收回的那一抹冰寒視線里,分明有一團小小火焰仍未熄滅。


  只是鄭青,自始至終都未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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