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難堪的一幕
講個故事?
周澈懵了,大半夜有何故事可講的?
不過他還是去了。
薛千見他走來,咧開嘴角,發自肺腑地笑,宛若孩童。
周澈站在床邊不動了,隔著兩步遠,定定看著她:「講吧。」
最好講完趕緊睡,別再出什麼幺蛾子。
薛千笑得更肆意了,從床上坐起來,目光落在他臉上,一副欠揍的模樣:「我其實……也就說說而已,你還真信啊。」
周澈一臉黑線。
這丫頭到底懂不懂,她此刻在做什麼?等翌日醒來后,他必然將這些告訴她,看她該如何反應。
可是,就在他腹誹之時,卻見她又哭了。
周澈愣住,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薛千抹著眼淚,也不出聲,緩緩從床上坐起,走到他面前,仰頭看他。
周澈面色無波,靜靜注視著她。
薛千臉色酡紅,身上酒香四溢,兩隻眸子似蒙著輕紗,又似籠著水氣,唇瓣因醉酒而更顯紅潤,彷彿塗抹了一層胭脂,整個人立在眼前,近看是霧罩青山,遠看則是雲過皎月。
她迷糊著,做出了一個讓周澈瞬間臉紅耳赤的動作——只見其伸出胳膊,雙臂從周澈腰間滑了過去,身子貼近,頭靠在他身上,圈住了他。
剎那間,萬籟俱寂。
周澈瞳孔猛地收縮,大腦一片空白,心跳亦驟然加快,如雷如鼓,身子整個都繃住了,再動不得。
「周澈……」她喃喃叫著,抱得卻愈發緊,出口的話更是狂妄不已,「你覺得……我如何?」
你覺得,我如何?
輕柔迷糊的嗓音,如驚雷石錘,緊緊撞進周澈的耳里,落在他的心上。他站著,巋然不動。
薛千低低的一聲笑。
他們兩個身體緊挨,她的每一分呼吸、每一個小動作,都能讓他清晰無比地感受到。
同樣,他的每一次呼吸、身體的緊繃、雜亂的心跳,她亦能感受得到。
「你其人……一貫多心,肯定又以為我目的不純,居心叵測了。」薛千說著,眼帘微掀,「是不是更覺得,我身上滿是嵌雪樓的影子?我這人……是夠無恥,被人輕看,也在情理之中了。」
她頓了頓,不知是醉著還是醒著。
「不過如今,這些都已不重要了,因為我的心是真的,我誠心可鑒。」她抬起頭,看著他的眼睛,「我……」
話未說完,周澈便捏住了她的胳膊,一把將她從自己身上拉開,眸色黑得逼人,深不見底。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沉聲。
「我知道……」
周澈微閉眼,呼了一口氣,半晌睜開。薛千清楚地在他眼底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如此清晰,如此靠近,霎時覺得好玩……
「你醉了。」周澈輕嘆,轉過了身。
薛千不作聲,只是盯著他,忽然緊抿雙唇,似是有滿腔委屈,眼裡頃刻間溢出淚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嫌我丟人……」她紅著眼眶。
周澈無動於衷。
薛千見他不作聲,以為他是承認了,一時如遭雷擊,滿心的挫敗感油然而生。起初她以為,他也有心,這才敢借著酒膽吐出真言,可不曾想,自己竟猜錯了……
丟人,丟人哪。
她薛千還沒如此厚臉皮過,還沒如此丟人過。以前在嵌雪樓,都是人家上趕著來,此回她信心滿滿,不料卻撞在石頭上。
原來是她自作多情了……
也罷,她不是死纏爛打的人,更不是低到塵埃里的人。可是話都說出來了,該如何收場?
幸好,幸好她是醉了的,可推說自己胡言亂語,不致明日醒來后太過丟人,畢竟以後還要相處,還要抬頭不見低頭見……
念及此,她臉上如同炭燒,紅得通透,連忙捂住臉頰,又意識到他此刻背對著自己,根本看不見……
她放下手來,堆起一臉笑容,胡亂說道:「你快走快走,我要睡了,別站著……」說著她轉身往回走,不料看也看不清,竟一腳絆在桌腿上,自己連同那上面的蠟燭,一起跌在地上。
霎時,火苗竄上她的裙角,燃燒起來。
薛千不知在想什麼,竟然不會動了。周澈聽到聲響轉身,看到這一幕趕忙用腳踩滅了火苗,蹲下問:「有未傷著?」
薛千搖頭,這下,她是真的醒了過來。
還好,有驚無險。
不知為何,許是方才太丟人,許是酒力尚在,許是滿腹委屈,她此刻渾身竟火辣辣的,只嘆自己倒霉。鼻子一酸,哭了出來。
周澈頓了一下,站起身。
他站在她面前,不言不語,似乎真的不知該說什麼。卻也不會走開,只是靜靜站著,看著她。
愣了片刻,他才想起來再點一支蠟燭,屋裡瞬間重歸明亮。他將蠟燭放在桌上,咳了兩聲。
薛千立即又止住了哭泣,她迅速起身,爬上了床,整個人滾進被子里,縮成一團,一動不動,裹得嚴嚴實實。
周澈注視這一幕,忽然有些想笑,心中是五味雜陳。他想邁步過去,卻又停住了,沉思半晌,方緩聲說道:「等忙完這一切,我會讓你成為周家人,說到做到。」
說完,他停了一下。
「你該不會連這都等不及吧?還有……以後莫再說『嫌棄』二字。」
他說完便離去了,房內悄然無聲。
許久許久,薛千才從被子慢慢露出頭來,眼眸清亮,暗夜裡一眨一眨。
臉上有淡淡的紅暈,卻不再是方才的酡紅,也不再是尷尬的紅潮,而是……
她腦中一團亂。
他方才,都說了什麼?
周家人。
這三個字,讓她瞬間心跳如雷,渾身血液都滾燙了起來。薛千抿住唇,眼裡有淡淡的笑意散開。
原來,她也不是自作多情啊。
她猛然蒙住被子,這回,捂得更緊了,真是銅牆鐵壁,密不透風。
……
周澈坐在外間,盯著眼前的燭火,不停地飲酒。
若非心中那個聲音在迴響,他方才斷不會轉過身去。
那是木睿的妹妹……
那是木睿的妹妹……
這聲音不停在他耳邊回蕩,攪得他心亂如麻。
可當他鎮定下來,打定主意,想好說辭后,她又因羞憤而躲到了被子里,不再露臉。
念及此,周澈微微一笑,心中有花枝在盛開,暖風輕拂,冰河解凍,撓得他心裡怪痒痒。
慢慢地,他的手攥緊了杯盞。
一張槅扇,將裡外形成兩個天地,將二人長夜分隔開來。
一個在外面,孤坐燈前徹夜未眠。
一個在裡面,倒在床上睡得香甜。
……
此後的兩三天,薛千猶如什麼都沒發生過,可又像什麼都發生了——她不論吃飯趕路,都不再多說一句話,頂多以點頭為是,以搖頭為否,再不肯搭理周澈一下了。
周澈知道她在為那晚沒面子而生氣,便不計較,由著她來,甚至有時倒覺樂趣橫生。
本來,此事確是她受了委屈。
等到以後,時機成熟,他自會全還給她,將今日所欠下的一切,悉數奉還於她。
而除此之外,他還擔心另一件事……
崔承皓。
這一切似乎不受他控制,即便他心中深知,承皓對這個師妹是如何情深意重,也深知,那份情深意重,多少還摻雜著其對蔣飄渺的感情。
可他還是沒能忍住。
該如何,如何再面對承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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