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回饋那少年
沈夫人坐在明輝堂,眉目肅然。
左右兩側,分別立著沈君如、丫鬟流珠,還有沈府幾個小廝士兵。
前面地上,跪著袁信。
這是在平津侯府……
「君如,你父親沒在,我在這家,可還有說話的分量?」沈夫人語氣緩慢,目光卻牢牢盯著地上的人,讓人聽來一股森然之氣。
沈君如誰都不怕,甚至爹爹也不怕,平生就怕這個姑姑。
她知道姑姑做起事來,要不是女子,那比爹爹還要厲害的。
「自然了,您永遠是咱家的人。」
沈夫人冷哼一聲,「這是你舅舅家的?」
「……是。」
「我若懲治他,你舅舅舅母,該不會說什麼吧?」
沈君如直冒汗:「要是犯了錯事……自然沒得說,舅舅還說了,出了什麼亂子,讓我爹儘管治,儘管治,只要不打死,隨便打……」
袁信努力朝她使眼色,努力瞪她,可事到如今,沈君如哪還管得了這個?
她雖是俠肝義膽,可也得分時候啊。
比如,姑母來了,大發脾氣的時候……
「侯爺是軍功封侯,治家向來嚴謹。我問你,若是夜潛人家,蓄意毀壞女子名節,該當何罪?」
她本不願說「名節」二字,可如今,薛千儼然已成為周澈的人,容不得她不說。
沈君如咬牙,苦思冥想,其實……她也不知該當何罪。
只盼,姑母能狠狠懲罰他,只要別打死就成。初聞此事時,她也恨不得親手掐死這個表哥……
「家法三十。」
聲音一落地,便有士兵搬上長凳、提著板子過來了。
府中士兵皆和袁信相熟,私下關係不錯,此刻雖然執行杖責,可是手底下的輕重便不得而知了。
袁信本來十分恐懼,可看到走來的正是與自己關係好的,一個眼色過去,立馬心裡踏實了。
不過心裡放鬆,表面上可松不得。
他鬼哭狼嚎:「姑奶奶啊,您饒了我吧。我都說了,絕不再犯,況且上次我也沒怎麼著呀……不信您去問薛姑娘,我是去救她的,她可以作證!」
沈君如瞪他,恨不得把他舌頭拽下來。
「你喊一句,我便加一仗。」沈夫人眼皮也不抬,「三十五。」
袁信愣了,便是再不下重手,這幾十仗他也吃不消啊。
沈夫人的怒火不僅是他夜裡潛入崔府,更多的是,自那香囊出現后,她為此事所動的肝火,想起打崔承皓的那一巴掌,她的心肝就痛!
眼下,豈不得出口惡氣?
府兵來了,掄起板子就要落下,又聽得沈夫人言:「你們幾個,重重地打。誰要敢惜力,我便連他也罰!」
兩個府兵一愣,臉色白了。
袁信的臉更是白里透青……
……
正月末,沈敬歸來,將袁信放還歸家。
不久,沈君如聽說,舅舅家已跟那村北的姑娘換了貼,聘禮都下了,這親事怕是不成也得成。
閑言少敘。
這幾日,崔束忙得透不過氣來。
府中門生幕僚,來來去去,每天皆有人至,一去書房便是大半天。
崔承皓雖不知具體討論何事,可聽了幾回后,便知與黨爭脫不了干係。因那城西辱母案一事,崔束不動聲色糾集了朝臣,欲在二月中旬狠狠彈劾王相一輩。
刑部尚書杜紋、京兆府尹陳誠……這都不必說了,光是那辱母案,就能牽出一大堆冤假錯案,倘若此事真能成,那他們離垮台也就不遠了。
兩個臂膀一倒,王相這邊,又如何是問題?
內宮的動靜,崔家也聽說了不少,皇后素來沉穩細緻,太子雖年幼無知,好在有周澈時刻提點,不出問題。
王貴妃向來囂張跋扈,其子周澍更是胸無大志,遇事魯莽,中宮之位之穩固,萬不到家人擔憂之際。
是日,薛千正在花下看書,說到書,王府藏書眾多,樂譜古籍應有盡有,比崔府還壯觀不少。
薛千翻出了《胡不歸》的樂譜,找到了大量前朝文人撰寫的奇聞怪志,不乏有趣之作。近日她借著養病,整日抱來書看,甚為悠閑。
門口一陣腳步聲,薛千不抬頭,也知來者是誰。
只是不曾聽到這樣輕快的,倒不像以往的沉穩。
「這是什麼?」
她看著眼前遞來的一封書,接了來看。
周澈面含笑意,靜默不語。
剛剛掃了一眼,薛千「噌」地站了起來。
她簡直不敢相信,看看周澈,又看看手裡的信,眼裡迸發出光芒,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這……這是真的?」
周澈坐下來,端起桌上一盞茶,呷了一口。
他的神情已然說明一切。
她又是哭又是笑,掩不住激動,不停地說:「郡主竟然……竟然……」
竟然有喜了。
信中言辭,無不透露著欣喜安穩,他們定是無憂無慮,不再為吃穿發愁了!既然肯書信過來,肯將這份喜悅分享,那便證明再無後顧之憂了。
若是食不果腹,豈願再添一個人?
薛千不知周澈如何安頓的他們,只道是除了惡人,不再抱其他想法,誰知他們如今竟如此安泰,美滿之意皆於字句之中體現……
只是不知,她嬌生慣養,年紀又小,可會照顧孩兒?
一瞬間,憂慮又湧上心頭。
可是轉念一想,她又著什麼急、操什麼心呢?自己在這方面全無經驗,也幫不了她,她相信郡主吉人自有天相,船到橋頭自然直。
又忽然想起一事來:郡主之事多虧郭雲清,否則如今也不會如此順利。
只是許久不見,不知那人怎樣了?
「我正要和你說此事。」周澈說道,「當天他也在廬州,身手不知如何……可輕功卻是極好,模樣也不賴。」他一笑,「還說,是因你所託,才去幫忙的。」
薛千錯愕不已,郭雲清也去廬州了?
周澈話鋒一轉:「那少年,也是你在嵌雪樓結識的?」
薛千一口茶噴出來:「不,不是。」
郭雲清要是看見她在嵌雪樓的樣子,不得笑掉大牙才怪,抑或是諷刺死她!
她在他面前,可一直都是薛千的狀態,或許是不把他放眼裡,所以一開始便原形畢露,從不在他面前裝模作樣。
周澈聞言笑了:「如此說來,他還真是幸運。」
薛千細想,好像果真如此,不論鄭青還是崔承皓,抑或是最初的周澈……她都沒露出過原形。只有在郭雲清和崔燕面前,她才像是回歸了本質。
想不通,究竟為何會如此?
周澈也沒想著要她回答,而是直接問:「既然人家幫了你大忙,咱們是不是,也得回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