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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病癒

  正月十四。


  薛千初愈,頭腦還有些昏沉,終日也懶得動,便躺在床上看書度日。


  秋生依偎在她身邊,一邊剝橘子一邊往她嘴裡遞,不停地說讓她好好休息,萬莫看累了。薛千都說了自己沒事,她卻仍是碎碎念。


  有時候念著念著,她才發覺,手裡的橘子竟被自己吃了大半。


  秋生滿腹懊悔,只得又拿一個。


  不一會兒,便將薛千房裡剝得滿是橘子味,又酸又甜,一片清香,將前幾日的藥味祛除無餘。


  「你直接給我房裡省熏香了。」薛千拿書敲她,「別吃壞肚子。」


  一邊說著,一邊往她肚子上瞄。


  心裡納悶,這孩子怎有如此飯量,瘦瘦弱弱的……也太能吃了。


  反觀自己,近來是愈發沒食慾,飯都吃不下幾口。不是不想吃,而是還沒吃幾口便飽了……


  「你這樣可不行。」秋生一邊咀嚼橘子,一邊語重心長,「你都瘦成什麼樣了,臉色發黃……要是不上妝,我都認不出來你!」


  薛千聞言,不自覺摸了摸自己的臉。


  真有如此憔悴?


  她下床要照鏡子,卻被秋生攔下了,「我唬你呢,真是……我姐不論何時,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兒,黃臉婆也比她們要美……」


  薛千越聽臉色越黑。


  她不再理她,放下書,閉目養神。


  秋生不再吃了,放下橘子,趴在床前,睜著兩隻亮晶晶的眼睛看她。


  薛千摸著她的手,秋生的手倒是軟軟乎乎,白白嫩嫩,可若是仔細摸下去,便能摸到一些繭子。


  這雙手,不是嬌生慣養的小姐的手。


  秋生自小無母,跟著父親過活,種菜採藥、做飯搗葯,無所不幹……她才是真正吃了苦的。


  「姐,要不你還是跟我們回去吧。」秋生淡淡的聲音飄進她的耳朵。


  薛千的手一頓,停下了,眼卻沒睜開。


  「為何?」


  「為何?」秋生拔高音調,「你還說為何?你看看……你來京城后,哪天有以前過得開心?」她聲音弱了下去,似乎有著無盡委屈。


  明明委屈的並不是她。


  薛千笑了笑,睜開眼。


  「你知道,這才是我本該有的日子。」


  以前那些快樂日子,都是上天賜予的可貴時光,她已經知足。而京師這段提心弔膽、殫精竭慮的日子,才是她薛千本該過的。


  「姐……咱們就回去好好過日子不成么?」秋生低聲哀求,一手摳著被角。


  不成,當然不成。


  薛千直接在心裡否決了。


  先不說已踏出這一步,再不可回頭——否則她這些年來算什麼?便是她半個月前知道的事,也不可能讓她放棄。


  有人都還沒放棄,有人都還沒忘記……她怎能率先放手呢?

  最起碼,現在,她知道了這世上,不僅有君如姐一直沒忘她,還有另一個人,一直沒忘哥哥。


  就是為了哥哥,她也要繼續下去。


  這兩個人,給了她太多勇氣,這些日子以來,她在病榻上日夜躺著,來來回回想了許多。


  這場病不僅沒擊垮她,反而讓她重拾信念。


  不當木亦舟就不當木亦舟,反正現在都習慣了,假面戴在臉上也沒什麼……只是,偶爾想起來不能和某些人坦白,她還是覺得十分難過。


  「對了,燕燕近日怎樣了?」薛千岔開話題。


  「她好著呢。」秋生沒精打采。


  「君如姐呢?」


  「她前兩天來看你了,你在睡,她就走了。還說明晚過來叫你出去賞燈呢……」說至此,秋生爬過去,「姐,你們帶我出去吧,帶我去吧!」


  薛千笑了:「好啊。」


  秋生坐回去,嘻嘻地笑,她最愛跟君如姐和薛姐姐出去玩,一來買吃食不用自己掏錢,二來她們倆說話,自己可以盡心逛街……


  薛千張了張嘴,想問什麼,又咽回去了。


  她是聽秋生說,那日她昏睡不醒,渾身燙得厲害,下馬車后,直接被崔承皓抱了回來。一路上,小廝丫鬟看了個遍,沈夫人和崔丞相自然知道了,雖說是病中情況危急,可如此大張旗鼓……


  她每想至此,便覺得頭更痛了。


  恨不得擰自己的臉,斥責:好好的為何就昏過去了?你早不病晚不病,偏偏那個時候神志不清……


  她記不清當晚說了什麼,記憶像蒙了一層紙,只依稀露出大致的模樣。總之,一定不是好話——她每次發熱,便會胡言亂語,醒來后只能後悔萬分。


  於是,新年伊始,各家各戶皆在喜氣洋洋中度過。唯有她,在半睡半醒中過了半月,每天沉浸在「葯香」中不能自拔…


  翌日,上元節。


  汴京成了一座不夜城,街上張燈結綵、人山人海。汴河上,遊船花船爭相駛過,燈光將河水照得流光溢彩,船上飄出絲竹樂聲,混合著遊客說笑的聲音,將整條河水點燃。


  一家酒樓上,窗子大開。


  窗后的人負手而立,遙望窗下,街上正在耍龍燈,喝彩聲與歡笑聲不斷。


  他許是嫌太吵,關上窗,折返回來。


  「瞧你選的地方。」


  另一扇窗口還站著個人,倒是看得樂趣橫生,津津有味。聞言並不轉頭,直接道:「這處多好呀,看這耍龍燈最方便,視野極開闊。」


  又一陣喝彩聲響起,那耍龍燈的似乎朝別的方向走了,帶著一批觀眾也朝那邊走去。


  立時,吵鬧聲漸遠,窗口的人大為失望,嘆口氣轉過身來。


  「人生苦短,該及時行樂啊。」他笑笑,走來坐下,「更何況又是你……」


  周澈茫然:「我怎麼?」


  「你近來鬱鬱寡歡,心事重重。」張鷺板起一張嚴肅的臉,帶有考究的意味盯著他,「奇怪了,也沒什麼大事啊,你們倆都是,好好的苦著個臉,真不知在想什麼……」


  他的「你們」,自然指的還有一人。


  一直在悶頭飲酒的崔承皓笑了,道:「我是因事而傷,而他……我就不知道了。」


  張鷺哼笑:「我看你是因人而傷。」


  「不都一樣?」崔承皓翻白眼。


  「話說回來,有一事我忘了告訴你倆。」張鷺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轉,「承皓,或許我說了,你便不會再傷心了。」


  崔承皓不在意地笑了笑,壓根沒當回事。


  「你那個師妹,並非千雪。」張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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