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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秋雨涼

  北宮門外的別苑內,下了一場秋雨,永寧公主從山坡上的小亭子內,移到了閣樓上的暖閣中。


  從這裡,仍舊可以望見那片鮮花遍野的地域。


  「公主,這是皇上賞給小公子的白玉貔貅。」一個侍女打扮的人立在身側,手裡捧著一個錦盒,裡面是一個玉質潔亮、白如凝滯的玉石貔貅。


  永寧公主淡淡瞥了一眼,微笑:「父皇近日賞我的,真是越來越多了。」


  「公主是皇上的心頭兒肉,皇上不疼公主,還能疼誰呢。」


  永寧又淡淡笑了下,不作聲。


  「那這玉石……」


  「擱著吧。」


  「是。」


  侍女退去,永寧望著窗外,神情柔和。


  不一會兒,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在樓梯上響起,「咚咚咚咚」。


  「阿娘。」隨著這句稚嫩的聲音,一個十一二歲的孩童推門進來,「你在這裡。」


  永寧公主扭過頭,伸出手:「來,桑兒,到娘這邊。」


  被喚作「桑兒」的男孩走過去,依偎在母親身邊。


  緊接著,那個侍女又走了進來,一進門便笑:「我方才讓小公子看呢,小公子也不理我,就直接跑上來了。」


  說著,她便把手裡的東西打開,放到了桑兒面前。


  永寧公主一手攬著他,一手指向那匣子里的玉石,聲音暗啞柔和:「你看,桑兒,這是外祖父給你的,喜歡嗎?」


  桑兒看著匣子里的東西,表情漠然。


  永寧公主很有耐心,又問了一遍。


  桑兒卻仍不說話,只是揚起手來,猛地一推那盒子……盒子頓時從侍女手上跌落,玉石也滾了出來,摔到地上。因是上等玉石,竟然也沒有摔壞!

  侍女嚇了一跳,忙撿起來,顫顫巍巍不敢說話。


  永寧眸光微動,從那貔貅上收回視線,轉向了桑兒:「你看你這孩子,這麼大了,脾氣還是這樣……」


  她沖侍女伸了伸手,侍女把貔貅和盒子一同交到了她手上。


  永寧摸著那玉石,正如摸著一塊石頭一樣,心中毫無波瀾,面色平靜無痕。


  桑兒貼在阿娘身上,侍女也往後站了站,三人靜默著,一同望向窗外。


  秋雨還在綿綿下著。


  「真沒想到,這件事會發展成這樣……」良久,永寧喃喃道。


  ……


  ……


  長樂宮中,瀰漫著濃濃藥味。


  太后躺在榻上,由姑姑侍奉著服藥,床前站立著一個身形高大瘦弱,身著黃袍,立得筆直的男人。


  「咳咳。」太后忍不住咳了兩聲,姑姑趕忙遞上帕子。


  「太后,不然您再躺會兒,這葯待會兒再吃?」姑姑撫著太后的後背。


  太後點點頭,姑姑便把葯碗放在了一旁。


  「太后的病,幾天了?」皇上問道。


  姑姑低頭:「已有四五日了。」


  皇上靜了半晌,上前去,端起葯碗:「兒子來服侍母後進葯吧。」


  太后閉眼笑了笑,靠在軟枕上:「不必,皇帝素日繁忙,來我這處,歇歇便好,不必如此費心。這些……她們服侍就罷了。」


  皇上未作聲,只是站著攪動碗里的湯汁。那湯汁在他的攪動下,變得更加濃稠和烏黑了。


  一旁的侍女低身退了出去。


  縈繞著淡淡熏香的屋子裡,唯有潺潺的雨聲與湯匙碰撞碗沿的聲音混雜在一起,撩撥得人連最後一絲耐心也沒有。


  「母后,您還真是厲害啊。」皇上坐下來,把碗放在桌上,淡淡一笑。


  太后眸色一動,再次咳兩聲,睜開了眼,氣若遊絲:「皇帝這話從何說起,難道你也認為,是哀家出的主意?」


  皇上聲色未變:「朝臣說,當日昭陽,便是舉著母后的令牌逃走的。」


  太后又笑了:「那令牌……是哀家五六年前給她的,她一直帶在身上,哀家也沒有料到,那孩子……臨到關頭,竟然拿出了一個不中用的牌子。」


  說罷,頗為無奈地搖頭苦笑。


  「再不中用,也是母后您給的……您說呢?王丞他怎敢不懼?」


  太后舒了口氣,點頭:「那倒也是了。」


  室內有一刻的安靜,窗外傳來的雨聲使屋內的空氣更加焦灼。


  「看來母后是不準備說了。」皇上輕嘆一聲。


  「哀家句句屬實,真不知他們去了何方。」


  「母后,您難道以為,就算兒子找到了他們,又能耐他們如何?」


  太后垂了眼,似乎不想再說話。


  皇上起身,躬身行禮:「母后安心休息吧,兒子過兩日再來看您。」


  太後點點頭,目光落在地上的瑞獸熏籠上。


  雨聲潺潺,打落了院中的海棠花,花瓣殘落了一地,妖嬈而又蕭瑟。


  ……


  ……


  薛千打著傘,從房裡出來,正好碰見秋生。


  「姐,你要去哪兒?」


  「去看崔燕。」


  秋生一聽,興沖沖跑來,鑽到了她的傘下,「我也去!」


  薛千瞧了她一眼,沒有阻止,「怎麼,不去照顧承昭啦?」


  秋生聳聳肩:「他睡著了,真無趣。」


  薛千故作若有所思,點頭:「原來是這樣……他睡著了,你才跑出來找我,他若不睡,你就永遠想不起你姐來,把我拋到九霄雲外去?」


  「你說什麼呢你!」二人一同走出院子,秋生死拽著她的胳膊,「若非他總愛聽笑話,每次講得我口乾舌燥的,我才不想在他那屋子裡呆著呢,悶都快悶死了。」


  薛千笑了笑,沒說話。


  秋生也笑了笑,一排皓齒分外明媚。


  薛千心事重重,傘底下隱藏著她那張難掩落寞的臉:那日出現的人,究竟是誰?而郭雲清,為何在見到他們后,便毫不猶豫沖了過去……再度消失?

  還有,他為何會出現在王家,還幫郡主逃走?


  而崔燕,就更奇怪了。


  自從郡主一事平息后,她便每日怏怏不樂,這幾日把自己關在閣樓上,好幾天都不見人影兒。


  「你來做什麼。」崔燕看見進門的二人,正在撕一幅畫。


  旁邊的綠蘿急得不行,可也不知怎麼辦,見她進來,如同看見救星一樣:「薛姑娘,您快勸勸大小姐吧,她不知怎麼了,現在是每天畫一幅,就撕一幅,攔也攔不住。」


  薛千聽了,朝地上的殘破畫卷看一眼,笑道:「既然大小姐樂得撕,撕得開心,你們又為何要阻攔她呢?如果不撕反而鬱悶,那畫這畫的意義何在?」


  千金難買一笑,幾幅畫又值多少錢呢?

  不管意義何在,高興就撕,不高興就不撕,誰能攔得住誰?

  綠蘿愣了下,心想,貌似也是這個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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