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去赴宴
八月初五，京城人歡天喜地，從皇宮到王相府的路上，重兵把守，隔開了百姓，留出中間送親的隊伍。雖然嚴整萬分，卻絲毫不擋歡慶之氣。
距離吉時還有幾個時辰，此刻正是清晨，為時尚早。
崔束和崔承皓作為丞相和昭文館的編撰，自然都要去赴宴。而崔燕，又一併嚷著要去。
崔府中，最想去的那個人，此刻正在想著，到底該不該去。
她若實在想去，誰也攔不了她。
可關鍵是，有了之前和君如姐在花滿樓的那一鬧，到時被別的公子認出來，豈不麻煩？
「杜先生，你不去嗎？」承昭的面色更好了，坐在床上，一旁有丫鬟為他按摩。
杜衡之端著熱茶，促狹地笑：「我不去，我個鰥夫，去人家親事做客，人間不嫌晦氣，不把我打出來？」
承昭不善言談，不好意思地笑笑，露出一排皓齒。
「我就會那幾招三腳貓功夫，彼時若真被打出來，我如何還手？」杜衡之自嘲無限，又補了一句。
承昭笑得更歡了。
杜秋生「噗嗤」一聲笑了，說道：「你怎麼那麼愛笑？我爹貶低他自己，你就這麼高興？」
崔承昭聞言，忙擺手：「不是不是，我並無不敬之意，只是……只是……」
「行了，看把你嚇的。」杜秋生翻了個白眼。
薛千望著這一幕，不由翹起嘴角。
「薛千。」杜衡之放下手裡的茶，看向她，「你若想去，就去吧。」
薛千怔了怔，一時無言。
師父……這是在鼓勵自己去赴宴嗎？她到底要不要去，如何去？
「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啊！」杜衡之又道。
人生苦短，及時行樂。
人生苦短，有些人，再不見就真沒機會相見了。
才只一面，她便滿足嗎？
她不滿足。
不論事成事敗，今日大喜，這麼好個日子，這麼好個理由，她當真不去？
「越來越不像老夫了……」杜衡之冷哼，「養出你這麼個沒用的徒兒，和秋生一樣，越來越不人人省心！」
「爹，關我何事！」秋生大叫。
床上的崔承昭「嗤嗤」笑出聲來。
薛千的心像是沉入谷底，胸口發悶，悶的她渾身無力。她想站起來，想走出去，可是此刻一動也動不了。
院里突然傳來崔承皓的聲音：「師妹，走吧！」
他風塵僕僕踏進來，目光落在薛千身上。
走吧……去哪兒？
薛千扭頭看看師父，師父卻根本沒在看自己。
她只好回過頭來。
崔承皓卓然立在門口，盯著她，等著她。一言不發，似乎不需要說什麼，說什麼也不必。
薛千站起身，走向崔承皓。
「等等，姐！」杜秋生忽然大喊，跑來抓住她，「你真要去？」
「我……我要去。」
「我也要去！」秋生向爹爹求助，「爹，我也要去，你讓我去吧！」
杜衡之嚇了一跳：「我可做不了主，你快問你承皓哥哥，看人家帶不帶你。」
杜秋生聞言，趕忙把頭轉向了崔承皓，眼神中滿是期待。
崔承皓這下為難了，看看薛千，又看看師父，半晌道：「其實……秋妹妹去也不是不可以，畢竟過喜事，人多熱鬧，可——」
「承皓哥哥你別帶我去吧，帶我去吧。」秋生早急了。
「……」
「秋生。」薛千注視著她，「你不要去了，今日那裡人多，我顧不了你，而且……」她看了眼床上，「承昭需要你。」
「他不需要我照顧！」她只是想，只想陪著薛姐姐。
「秋生。」薛千板了臉。
秋生也不是無理取鬧之人，她知道薛姐姐做的決定，無人能改，也無人能把她拉回。想到這一點后，秋生忽然放鬆了，點點頭不再作聲。
本來嘛，此次來京城，本就多險阻。
她做好準備了，薛姐姐何嘗沒有？
「師兄，走吧。」薛千看向崔承皓。
……
……
「你看你看，那不是花轎嗎？」
「這就是相府里的三公子啊！長得還是不錯的……也沒外人說的那麼……」
「哎哎，你說什麼呢！」
「也不知郡主長相如何……」
「郡主也是咱能說的？不過你還真別說，我聽人家說，郡主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兒呢。」
「如此甚好啊，郎才女貌，天賜的一對兒！」
「哈哈哈，本就是天賜啊！」
玄武大街上，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四周人山人海，摩肩繼踵，人潮堆積在一起，千千萬萬個目光都聚焦在遠處迎親歸來的隊伍上。
鮮紅的喜衣，鮮紅的霞帔，將遠處的天空也染得通紅。
長長的隊伍，望也望不到頭。
王家的人已經夠多了，再加上宮裡出來的人，奴僕婢女，要多氣派有多氣派，要多隆重有多隆重。
王府擺宴，各個公府里的人都來了，還有朝中官員，親朋好友，無一不至。
唯有郡主那邊，除了太後送來的人，便沒有親人了。
下了車，街上的眾人早就散去了，唯有滿地的紅棗蜜餞，以及鞭炮殘屑，被風吹了一長街。
王家大門前，排成了長長一條龍，都是進門赴宴的賓客，手裡拿著請帖，穿著光鮮，笑容滿面，道賀連連，都在為這個喜慶的日子而興奮。
薛千跟隨崔家人排在隊末，剛一站定，便看見了前方的沈君如。
沈君如也發現了她——她自來了后就一直觀察到達的馬車，此刻終於看見了薛千。
兩人相視，但笑無語。
隔著半個隊伍的人，半個隊伍的熙熙攘攘，兩人只笑不言，目光掠過間，心中早已是默契萬千。
她還看到了沈墨。
如今平津侯北征，袁信又不在，府里重任自然都落到了沈君如頭上。好在她沒其他事，左不過在家陪著弟弟罷了。
其實今天她也不用來的，請帖必是請的平津侯，她們小女子自不在上面，況且沈府和丞相府也並不算多親近。
可她還是來了。
薛千微吸一口氣，覺得安心了不少。
就快輪到她們時，兩三個公子勾著肩從門口出來了，說說笑笑，一身酒氣。薛千一看，貌似是那天在花滿樓碰到的，心中一慌，忙把頭低了下去。
為了出行方便，她和崔燕都是女扮男裝，君如姐自然也是原先的裝扮。
一般人都能看出來，可也沒人理會。當今大齊國風開化，平日府里的小姐若想出去，都是穿上男兒裝，頭髮紈起束上玉帶，遠遠望去形容氣質和男兒無所不同。
然而，她們畢竟是鬧了一場亂子，惹眼得多，還是小心為好。
站在前面的崔燕見薛千低了頭，感到詫異，正要說話時，突然想起什麼，閉了嘴。
她往前靠靠，擋在了薛千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