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所謂寸草不生
距離親事只差短短三四天了,王相府里可謂歡天喜地。
作為三朝元老,王丞相的地位在大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別說府中豪華宏大,就說這兩房單獨的宅院,也頂得上其他王侯大半個府邸。
至於三公子王軒的親事,自然也是相當隆重,費足了心力的。
何況,此次是尚主,哪有不盡心的道理?
「都要成親的人了,還四處跑。」二房院里,二夫人正靠在榻上,嗔怪眼前的兒子,「我問你,這兩天日日不著家,你都幹什麼了。知不知馬上要成親了,你這副樣子,傳到宮裡去,太後娘娘該怎麼說?」
王軒負手站在母親的房裡,垂眸不語,神態卻極為輕鬆,滿不在乎。
二夫人病容憔悴,雖說身子好了不少,可眼見兒子這模樣,又氣不打一處來。
「罷了罷了,出去吧,等成了親就知道歸家了,就知道疼人了。也不用娘說你,你自己就能改了,省得你祖父呵斥。」
說著,她擺過頭去,揮了揮手。
王軒見狀,本也不想多待,簡單應了一聲,便走了。
二夫人疾咳兩聲。
丫鬟忙上去端水揉背。
「我呀,就是命苦。」二夫人接過水來喝了一口,「老爺走的早,我沒好好管教他,都是我的錯,你看……都這麼大人了還跟個孩子一樣,何時能懂點事……」
「夫人別著急,馬上郡主就到咱家了,就郡主那樣好的人,豈有不讓公子疼的?」丫鬟笑著寬慰,「都說兒大不由娘,夫人也就別操心了,好好養自己的身子吧。」
二夫人聽罷,點點頭不作聲。
……
王家這邊忙得火熱不可開交,那邊王丞相房裡,卻是一派安靜肅穆,針落有聲。
王丞年老,喜靜,平日刻板嚴肅,也不管家中事,因此主院內,倒是少有人來。
「王閣老,具體經過就是這樣。」一個男子聲音從書房內傳出,帶著幾分詭異,「您看,小的該怎麼辦?這日日都是這樣,夜夜都是這樣……真快把我逼瘋了呀!只得來求助您了……」
一扇窗子微開,露出一個中年男子佝僂的脊背。
男子面前,站著一個老人,背對而立。他錦衣華袍,身材高大,氣勢挺拔,但略微佝僂,正一手貼在身後,一手從書架上拿下書來。
像是沒聽到身後人說話似的,一言不發。
那男子也不發聲,靜等著王丞相說話。
「那你說說,該如何是好?」王丞相一邊翻書,一邊漫不經心問道,不咸不淡。
男子動了動嘴唇,唇上的兩撇鬍子也跟著動,嘴角一顆黑痣極為顯眼。
良久,都沒有發出聲來……
他能怎麼辦?他正是不知怎麼辦,才來求助王丞相的呀!
王丞相眉目淡然,轉過身來看了他一眼,笑:「你看,這回可知道什麼叫……後患無窮了吧?」
「是,後患無窮,真是後患無窮啊!」
「那你說說,具體為什麼後患無窮呢?」王丞相捲起書,從他身邊走過去,聲音讓人聽著有些發麻。
曹吉元也跟著轉過身來,「小的後悔……當時思慮不全,才出了這一檔子事,如果沒這回事,也就不會忘掉還有個孩子,如果沒這個孩子,現在也不會……」
「行了行了。」王丞相笑笑,在椅子上坐下,「說這些,有什麼用?我來告訴你,你該後悔什麼。」
曹吉元看了眼王丞相,頭更低了三分,洗耳恭聽。
王丞相的聲音緩緩飄來:「你做的不幹凈。」
曹吉元愣了一下。
「什麼思慮不周,人做事哪,總有思慮不周之時,可如果萬事都推脫到這四個字上,那就永遠只有功虧一簣,沒有一將功成。這件事啊,好歹對方還是個孩子,沒多大能耐,除了嚇唬嚇唬你外,他也上不了天,你又何需這麼著急呢?」
他長嘆一聲:「話說回來,何謂『做得乾淨』?凡是對你有威脅的,足以傷害到你的,都該……寸草不生。」
曹吉元沉默良久,點頭。
「行了,你也無需擔憂,我再給你派幾人便是。」王丞相把書放在桌上,兩道蒼眉微微皺起,「畢竟此事,因我而起。」
……
……
曹吉元才抹了把汗,回頭望一眼門上的牌匾,寫著「王府」兩個大字。
許久不見王丞相,怎麼有些聽不出他話里的意思來了?曹吉元犯了難,撓撓頭。
這件事說到底,不都還是為了他嗎?他曹吉元做牛做馬這麼些年,所做的哪一樣事,不是為了上頭這人?
雖說後來日子快活了,自己也不中用了,王丞便好好養活自己。可臨到關頭,自己不還是和王丞相一條繩上的?
他如今逍遙無事了,就不管自己了?那他曹吉元可就倒了八百輩子血霉了。
曹吉元晦氣地「呸」了幾聲,甩甩袖子,大步而去。
……
……
「查出沒,那兩個丫頭是誰?!」王軒從母親院里出來后,回到自己的住處,總算輕閑了不少。
進門往短榻上一橫,鞋子一丟,馬上有小廝上來捶背捏腳,好不自在。
「三爺,都怪小的無能,那兩人像是外地人,翻遍了整個京城都找不著二位女子。」小廝戰戰兢兢,「那陶媽媽也說了,進來的時候她們是先給的銀子,又打著您的旗號,所以陶媽媽也沒多問,就帶進去了,誰知,誰知……」
誰知會發生後來的事。
不僅被她們耍了一通,還被她們從窗子里給逃了……追也追不上。
當時正值黑夜,花滿樓本就人多,庭院七拐八拐的,兩個女子跑得飛快,一溜煙就沒了。
等他們追出去時,早已是滿街人海,燈影錯雜,不見人影了。
「廢物!」王軒腳一蹬,將那小廝踹倒在地。
「三爺,我……」
王軒展開扇子,搖了兩下,皺著眉頭,滿面憂色,少時又躺了下來,示意小廝繼續揉腿。
其實時節已至秋日,天兒早就不熱了,他拿個扇子,頂多是驅散心中煩悶。
「算了,兩個丫頭而已,別讓我再碰到她們。」王軒眯眼,嘴角勾了勾,繼續說道,「眼下最要緊的,還是本少爺的親事,等我得到太后那最親近的人,必然是水漲船高,這京城……還有誰能奈我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