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密談
三天後,承恩侯果然在朝堂上當庭上書,直言婚事。
果不其然,遭到了韓胤一派的瘋狂反對,理由也果然是「喪婦長女不娶」。
可是事情的發展,卻不如韓胤一派預料的一樣,首先站出來為周菀背書的,是陳言朗御史,而反駁之言,卻恰巧是皇后的那一套。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這樁婚事,便在朝臣的吵吵鬧鬧中,被皇帝一錘定音了。
「郡主最近,倒是春風得意啊?」御花園裡,迎面走來的韓貴妃臉上帶著笑意,盈盈的看向周菀。
乍一看,兩人如此,到沒有絲毫不和的樣子。
周菀一個跟著臉上露出一個虛假的笑意,「承貴妃娘娘吉言了,您今日來逛御花園?」
韓貴妃看著周菀兩眼瞪大,一臉天真的看向她的樣子,韓貴妃暗自咬牙,只覺得周菀好像是在問她怎麼還有心情逛園子一般?
「只是,這往常聽聞,便是娶回家的也能休了,這婚事到底還沒有成,就怕又有什麼變數。」韓貴妃說話間,神情冷凝,眼神冰冷。
周菀心下有些好笑,怎麼突然就跳到她身上來了,一開口還是如此惡意滿滿的詛咒,她眼神一轉,方才笑著道:「貴妃娘娘,看起來近日不是很如意?」
韓貴妃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焉知到底是誰笑到最後?」
說罷,韓貴妃便不再言語,一甩衣袖,便轉身離去。
綵衣看了一眼韓貴妃帶著眾位宮人浩浩蕩蕩離去的背影,臉上滿是笑意,湊近周菀道:「殿下,她這是口不擇言了嗎?」
周菀眉眼彎彎,道:「怕是韓家的日子不好過了。」
皇帝要動韓胤,朝野上下幾乎是都心知肚明了,不過就是不知會以什麼樣的方式動他,或是春風化雨,或是雷霆一擊。
韓府上下,如今已經是人心惶惶。
「有點意思。」樹后一個一身華服的青年,嘴角擒著笑意,看著周菀漸漸遠離的背影。
伴隨著這樣飄揚不定的局面,終於迎來了皇太后的壽辰日。
自周菀與太子的婚事定下,太后的病情便漸漸的穩固了下來。而皇后與太后如今關係異常和睦,儼然是天底下關係最好的一對婆媳一般,此次太后的壽辰,皇后便親自出面舉辦,事必躬親,往常此類宮宴多半是由韓貴妃出面操持,而如今皇后親自站在了台前,下定決心,務必要辦下來一個讓太后滿意的壽辰宴。
太后的壽辰,雖不如皇帝的萬壽節一般舉國矚目,但到底還是在受到了整個燕京上層世家的重視。
這一日,世家貴族、高門豪族的貴夫人們,便早早的帶著未出嫁的女兒們進宮朝拜。
因太後身體不太好,便只接待了幾位比較親近重要的貴夫人,而其餘的,則統一將接待之事交由了周菀。
這是一個信號。
往常從未發生過此類事情,周菀雖然出身高貴,又有郡主的爵位,但到底不是後宮之人,便是太後有心,也不能將此類事情交給她。而今年不同,周菀即將嫁入皇家,成為太子妃,這是一樁被皇帝、太后、皇后一同看好的婚事,而那些外命婦也個個都是人精,一個個看見周菀,都分外熱絡,眾人都知道,眼前這個姿容絕世的少女,背後站著後宮三大巨頭,而她日後則會成為大燕帝國最為高貴的女人。
雖眾人神情熱絡,但免不了心下還是打鼓,有幾位貴夫人十分隱晦的看了一眼申請高漲的皇后,暗自奇怪,皇后不是一直有意讓自家侄女入主東宮,皇后的心思,燕京上層基本都知曉,大家紛紛在背後笑罵皇后目光短淺吃相難看,卻沒有想到,最後漁翁得利的卻是周菀,本來周菀到底家族人丁凋零,但是這一切可能存在的缺陷都隨著承恩侯府的上書,而迎刃而解。
起碼日後,若是太子登基,皇后在想要跟周菀算賬,便不成了。
而眾人看皇后與周菀之間,相處十分投機,其樂融融,儼然如同親生母女一般,心下也十分詫異。
大公主阿秀站在皇後身邊,眼神十分驚奇的看著在外命婦間遊刃有餘的周菀。
她只覺得,好似一瞬之間,世界就變了一樣,周菀即將成為她的大嫂,而原本在背後一直對周菀十分不滿的皇后也來了個態度大轉彎,她心下也不知,是自己太落後,還是這個世界變化太快。
西寧國二皇子雍和此時事情複雜的端坐在宮宴的席位上。
他是西寧國的二皇子,又是西寧國使節,代表西寧國在國府監學習,為了體現兩國邦交,皇室對他的態度一直十分親近,而此次太后壽辰,便是早早就通知了他前來。
西寧國的爭鬥入境已經進入了白熱化,西寧國國主與西寧國太子之間,已經是劍拔弩張之勢,大燕朝臣都知道,如今雍和此人的去留,全看西寧國內部之爭。
雖然西寧國形勢不明朗,眾人都樂得提前下注,官方對雍和的態度便一直都是拉攏安撫為主。
不過說到底,他國的事情,很難影響到國內的局勢。
在右邊非常靠前的席位上,一個神情陰鷙,面色不虞的男子冷冷的看著周菀接待外命婦的一幕。
此人正是被急匆匆召回燕京的韓胤韓大將軍。
說起來,也是周菀的表叔。
可是這層關係,彼此從來都沒有在正式的場合里承認過。
而此時,在宴會廳的偏房中,韓貴妃滿身華貴的看著眼前半跪在地上的美貌中年婦人。
「娘娘,此事是我們辦的孟浪了,如今可還有補救的機會?」那中年美貌婦人神情滿是焦急,眼神中滿是恐懼的看向靜坐不語的韓貴妃。
韓貴妃輕聲嘆了口氣,許久方道:「嫂子,你和哥哥,當真是糊塗啊。」
那中年美貌婦人,正是韓胤的髮妻,韓夢瑩和韓孟懷的親娘——韓柳氏。
韓柳氏聽得韓貴妃此言,滿色大變,滿是驚慌,瞪大了眼睛問道:「娘娘,當真不能再補救了嗎?不能施壓給京畿府嗎?」
韓貴妃搖了搖頭,道:「早些時候,將此事告知本宮,尚有餘地可以運作,而如今對方已成氣候,如何還能繼續打壓?」
韓柳氏似是不敢置信,問道:「便是憑藉娘娘您的名頭,都不行嗎?」
韓貴妃聞言,心下更是發苦,道:「你們一個個的,犯事的時候,從來不曾告訴本宮,等到出了事,就要進來找本宮尋求幫助,再這樣下去,便是純熙都會被你們拖垮掉。」
韓柳氏身形一軟,臉色木然,道:「當初誰能想到,不過是一個落魄世家的孩子,如何能夠惹出如此大的風浪來。」
韓貴妃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若是我韓家,都是如嫂嫂這般鼠目寸光之輩,怕是日後連東山再起的機會都沒有了。」
韓柳氏獃獃的看著韓貴妃,「娘娘這是在責怪我們嗎?都以為那小子不過是條喪家之犬,誰又能想到他卻是龍游淺灘呢。」
韓貴妃聞言,心裡更是失望,「此事,如何是他一個小小舉子能夠做出來的,要動我韓家的,是陛下。」
韓柳氏聞言,身形一軟,身子委頓坐在地上,語氣中帶著哽咽,「我韓家,當真躲不過此劫了。」
「嫂子空有貪婪之心,卻沒有與之相匹配的心機手段,如今朝野上下多少人都盯著我們韓府,是生怕韓府上下不出點錯誤,嫂子倒好,直接將把柄送到別人手上,是生怕別人找不到理由攻訐本宮與四皇子嗎!」韓貴妃越說道後面,越是生氣,聲音里滿是壓抑的憤怒。
韓柳氏心下更是慌得不行,急切的問道:「娘娘,如今到底如何是好?」
韓貴妃皺著眉頭,許久方道:「回去之後,讓哥哥上摺子認罪,然後再乞骸骨。」
乞骸骨,一般是老臣退休之語。
韓柳氏聞言,雙目睜大,反問道:「認罪?娘娘莫不是糊塗了,如今躲都來不及,怎麼還往槍口上撞!」
韓貴妃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呵斥道:「見識淺薄!陛下下令讓京畿府徹查此事,便是要下定決心動一動我們韓府了,京畿府一旦接了狀子,必然是不會空手而歸的,便是掘地三尺,沒有過錯他們也要編出點罪名來,何況你們本來就是跟篩子一樣,那麼多條人命,既然下定了決心要做一票大的,為什麼做的嚴密一點,做的乾脆一點,便不會像如今這般,背條漏網之魚弄得灰頭土臉!」
韓貴妃越說,越是恨自己的娘家人不爭氣。
韓柳氏面上還滿是猶豫,道:「如今還沒有查出來,便不打自招,真的好嗎,若是陛下要抓個典型,我們韓府可就是萬劫不復了啊。」
韓貴妃面上已經隱隱有了憤怒之色,道:「你既然不是誠心來找本宮解決的,直接走便是。」
韓柳氏聞言心下大驚,忙道:「娘娘,莫要生氣,莫要生氣,臣婦不過是想要詢問清楚,好讓老爺更好的見機行事。」
到底是自己的娘家人,韓貴妃無論如何是不會見死不救的,她不可能真的眼睜睜看著自家人走向萬劫不復,嘆了口氣,韓貴妃將臉上憤怒的神情收斂一二,道:「主動認罪總比別人羅列了一大堆破事到底身上要好。你們只管按照本宮說的去做便是。」
「娘娘,真的要乞骸骨嗎?老爺還正當壯年,前途大好,為了這點小事,丟了兵權,怕是不值得。」韓柳氏臉上滿是猶疑與不舍。
聽得韓柳氏如此說,韓貴妃心下也是恨得咬牙切齒,道:「韓孟懷做的好事!你也是厲害,養出一個如此喪心病狂的兒子,這兒子犯錯,父親承擔,你還想要全身而退,做夢吧。」
「孟懷也是一時糊塗,他不是有心之舉。」韓柳氏慌忙為韓孟懷辯解道。
韓貴妃冷笑一聲,道:「我韓家可留不住這樣喪心病狂的子弟,小小年紀,一時糊塗就能要了幾十口人命,他今日為了巧取豪奪能夠殺這麼多人,日後難保不會看我們這些長輩不順眼了,就能提刀來見。韓家容不得這樣狼心狗肺的東西,將他驅逐出族,並送交官府。」
韓柳氏聞言心下大驚,她深知韓貴妃說出的話便再也不能更改,她的地位對於韓家來說,太過重要了。
韓柳氏忙抬頭看向看貴妃,懇切道:「孟懷他是您的親侄子呀,您得保下他啊!老爺已經要丟官了,這就足夠了啊,孟懷他還那麼年輕,進來京畿府,怕是再也沒有活著出來的時候了。「
韓貴妃一甩衣袖,惡狠狠的道:「他犯了這樣的大錯,難道還想活得滋滋潤潤的不成!韓家百年基業,便因除了這個不肖子孫,而毀於一旦,你是不是非要我跟純熙被貶為庶人了,才開心?」
貴妃的言語,不帶一絲情感,透著徹骨的冷意,韓柳氏不過一眼,便渾身打了個哆嗦。
韓柳氏心裡的難過如同滿滿溢出的水一般,怎麼止都停不下來,但凡為人母者,哪怕這個孩子再如何十惡不赦,在她心裡,都還是個天真的孩子,哪怕韓孟懷身上背著幾十條人命,在韓柳氏的心裡,那些賤民的命如何能與她兒子相比,她仍舊是一心想邀讓貴妃放棄送韓孟懷進京畿府的想法。
韓柳氏腦中心念急轉,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了什麼,開口道:「娘娘,不可以用那個嗎?陛下說了,可以……」
「住口!」韓柳氏話語尚未說完,便被韓貴妃厲聲打斷,韓貴妃兩眼如同利劍一般,惡狠狠的看著韓柳氏,「你知道什麼!是我哥哥告訴你的!」
韓柳氏沒有想到韓貴妃會有如此劇烈的反應,臉上的神情一時有些獃滯起來,直楞楞的看著韓貴妃,滿是不解。
韓貴妃眼中滿是冰冷的寒意,兩眼緊緊的盯著韓柳氏,語氣中不帶有一絲溫度:「這件事你最好爛在肚子里,提也不要提,不然的話,便是韓家,本宮也不想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