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博弈
「陛下說的，可是陳青茹？」皇后臉上滿是笑意，好似一點不滿都沒有一樣。
皇帝滿臉讚賞的點了點頭，「朕一開始也沒有想到，陳御史這麼個楞木頭，居然能教出這麼個聰慧靈秀的女兒家。」
皇后也跟著點頭稱是，「早就聽聞，陳青茹在國府監與顧如音，並稱為兩大才女。」
皇帝挑了挑眉，「居然還有人跟她起名，顧如音，顧家的小丫頭？」
皇后忙笑著道：「陛下所說不錯，顧家那小丫頭長於學識淵博，涉獵極光，而陳青茹則是因少有詩才而得名。」
皇帝捋了捋鬍鬚，笑著道：「沒想到著開辦女學，本是無心插柳之事，倒是有不少才女，阿寧那孩子的名聲，都被蓋過去了。」
皇后臉色一頓，心念一轉，復又道：「陛下時自家人看自家事，阿寧這孩子是人情通達，說起來不比那兩大才女差，可是才女才女，到底是要看才華說話的。」
皇帝點了點，道：「你這麼說，也很是合理，你看如果滿意，就將陳青茹定下如何？」
皇后趕忙道：「陛下莫急，且聽臣妾一言，臣妾知曉陛下喜愛又才華之人，但是太子妃之位，到底牽連甚廣又事關重大，對於姑娘家來說，也許有個才華橫溢的好名聲就能為婚事添加許多籌碼，可是對於嫁了人的婦人來說，說一句不好聽的話，也許十首詩都比不上內宅的一本賬冊。」
皇帝聽了此言，倒是十分感興趣，笑著道：「能寫出好詩的，便是才華橫溢之人，而聰明人，做什麼自然都是一通百通的。」
皇帝的言語間滿是自豪，說明向來自詡是個聰明人。
皇后笑著道：「陛下，這話說也說得通，可是，大多文人，基本清高，而才女，想來大多是目下無塵的。這個陳青茹臣妾並不了解，不過顧如音，臣妾倒是略知一二。」
皇帝挑了挑眉，道：「說來聽聽。」
「臣妾也是聽岐山王王妃提過一耳朵，這個顧如音，在家裡，曾經向家人發個一個大宏願。」皇后故意停頓了下來，吊起了眾人胃口。
太后眼中精光一閃，臉上露出一個感興趣的笑容，問道：「皇后，不要賣關子了，直說便是。」
皇后聞言便不再刻意的故弄玄虛，便道：「因為岐山王王妃是顧家的姑奶奶，所以這件事才會從她口中吐出來，不過她進宮不是炫耀的，而是來訴苦的，只因這位顧小姐，發誓要一生與書本為伴，不願意行嫁娶俗世，如若不成，則願以死明志。」
「胡鬧！」太后呵斥了一句，「小小年紀，便有如此叛逆的心思，她家裡人也由著她？」
「母后所言極是。」皇后恭維了一句，接著道：「她家裡人自然不會由著她，這件事若是傳揚出去，怕是顧家的小姑娘們的婚事，都會有影響，這不岐山王王妃就進宮訴苦來了，希望宮裡面能夠給顧如音賜婚，這樣她便是想反抗也反抗不了。」
太后嘆了一口氣，道：「這些個小姑娘啊，心裏面只有自己，她這樣極不負責任的行為，倒是給整個家族都抹黑，家族供養她，倒是養出了一個白眼狼。」
太后心裡對這些個什麼才女產生了一絲反感。
屏風后的周菀，聽得此言，卻是有些好笑，顧如音是這樣說不錯，可是她也沒有放棄自己的責任，她曾向家族承諾，會帶來足夠的利益，來抵消她的婚事。
奈何顧家之人，全都覺得這是小姑娘家家異想天開，族中嘲諷之聲甚多。
皇后看了太后的臉色，心裡不禁打起了小九九，笑著道：「母后，臣妾實在是對這些個才女，有些擔憂，那陳御史，雖然為人剛正不阿，清正廉潔，但說到底，還是過於直率，不懂機變，只怕他教出來的女兒也是如此。作為御史，如此行事，本就是無可厚非，而作為太子妃，承擔的責任過於重大，若是如此行事，怕是對太子不利。」
太子自始至終都在一旁安靜的看著，好似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一般。
太后臉上神情微動，卻仍然默然不語。
皇帝倒是點點頭，「太子妃自來是要靈巧機變的大家閨秀，知禮而不守舊，通達而不油滑。」
「說來聽了母后與陛下的話，臣妾倒是有一個好人選。」皇后滿臉笑意的說道。
皇帝與太后對視一眼，心裡大概有了底。
「願聞其詳。」皇帝神情也帶上了幾分鄭重。
皇后臉上滿是滿意的笑容，開口道：「臣妾思來想去，這些年，貴女們也見了不少，可是真正說起來，能夠達到『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還只見過一個。」
「哦？這是誰啊，當得皇后如此高的評價。」皇帝的臉上浮現出感興趣的神色。
皇后笑意盈盈，看向皇太后道：「說起來，都是大家非常熟悉的人，到底還是母後會調教人，才能教出阿寧這樣懂事知禮的好姑娘，論出身，論教養，論底蘊，這天底下，再沒有比阿寧更合適的了。」
太子猛然抬起頭來，看向皇后，神情中滿是不敢置信。
皇太后臉上綻放出一個喜悅的笑容，道：「阿寧還是個孩子，當不得如此誇讚。」
雖話語中滿是自謙，在場諸人都能從太后的臉色中，看出太后的自得。
皇帝的表情，卻沒有那麼友好，許久方才道：「阿寧還小，倒是不希望她過早擔負如此重擔。」
皇帝與太后雖然心裡都樂開花了，但是面上還是十分推拒的。
太后也跟著道：「阿寧與瑜兒，從來是如同兄妹一般，怕是兩個孩子難以轉過彎來。」
自來是，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皇后見皇帝與皇太后沒有這方面的意思，心裡卻是有些著急起來，越想越覺得，沒有誰比周菀更合適了。
「阿寧雖然年紀小，可是心智成熟，經過母后的調教，便是臣妾立時將後宮都交給她來管理，怕是都能擔起來的。」皇后卻是不假思索的誇讚起來。
太后見她如此急切的樣子，則更要好好的磨一磨，為周菀爭取最大的利益，面上做出一副為難之色，道：「皇后你說的過於誇張了，阿寧這孩子，雖然聰明，但到底年紀小，做不得這樣的大事，到底他們倆兄妹多年，不甚妥當，再考慮考慮吧。」
皇后卻是快人快語，道：「母后您這就過於自謙了，論處理宮務，您一個便能抵臣妾十個，阿寧是您調教出來的，總能學得您兩成功夫吧，這可就是兩個臣妾了。」
皇太后被皇后的話語，弄得只笑，道：「你這潑辣貨，倒是打趣起了哀家來了。」
太后雖然這麼說，但皇後知道，這是親近之意，並無任何責怪。
皇後接著道：「母后您這樣說，可就折煞臣妾了，明明是實話實說。再說您覺得他們兄妹，一是可能會轉不過彎來，可到底這兄妹是表兄妹，日後成婚既有夫妻的情分，又有兄妹的感情，自然是能夠和和美美的，阿寧這孩子，是臣妾看著長大的，沒有人比她更合適了。」
屏風后的周菀，心裡對於皇帝與太后的手段，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哄著皇后先開口，這邊又裝起來大尾巴狼，做出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如此才能爭取到更多的籌碼。
太后還是有些不願意的樣子，道：「說來，哀家也十分心疼阿寧這孩子，孫子輩裡面，只有阿寧是跟著哀家一起長大的，自她進宮以來，每一樁每一件事，哀家都要過問一遍，可以說是當年養皇帝都沒有這麼上心。」
「也只有母后這般用心，才能調教出阿寧這般靈慧聰穎的孩子。」皇后忙追捧了一句。
太后笑著搖了搖頭，接著道：「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阿寧的聰明，都是從她父親身上來的。」
「也只有周家這樣的百年世家，周瑾將軍這樣風華絕代的人，才能養出阿寧這樣的女兒來。」皇后的好話就跟不要錢一樣的往外蹦。
便是周菀，都聽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暗想，這宮中，還真是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皇后從前對她隱隱有著敵意，她不是沒有察覺到，但光看皇后今天的表現，不知道的，還以為皇后原本多喜歡她呢。
「阿寧是不錯，可說到底，她是個孤女。」由太后自己親口說出這句話，心下無遺是不好受的，可是為了阿寧未來不被別人拿這樣的話說事，太后也只能繼續開口，「雖然有個親近的堂兄弟周蕭，堂伯父周瑄，但到底是父族單薄，並且自來有『五不娶』之說，阿寧到底佔了『喪婦長子不娶』這一條，怕是大多數的朝臣那一關就過不去。」
喪婦長子不娶，是指世家婚嫁，不娶母親死亡的長女。
皇后聽得太后隱隱有鬆了口風之意，忙道：「阿寧本身的優秀，足夠彌補這些不足了，雖然說『喪婦長子不娶』這一條，但說到底這一條的出現是為了防止女子因沒有女性長輩教導，而走了歪路，可是阿寧不同。」
太后看了皇后一眼，沒有說話。
皇後接著道：「阿寧自幼在宮中長大，由您教養，臣妾實在想不出，若是一朝太后養大的孩子都不夠好，那誰養大的孩子才算是好？臣妾也是看著阿寧長大的，說句實話，臣妾的長女阿秀，比起阿寧，差的太多太多了。」
皇后兩眼真誠，滿心都是肺腑之言。
太后聞言，很是觸動，許久方道：「你倒是給哀家戴了頂高帽子，怕是朝廷上的大臣們不願意，說到底，太子妃是未來的皇后，一國之母，事關國本，他們怕是不願意。」
皇后卻是神情鄭重的開口道：「臣妾所言，本就是實話，母后何須妄自菲薄，這全天下的貴女，論出身，論教養，有幾個能趕得上阿寧的，當朝唯一異姓王的女兒，又是長公主唯一的骨血，由母后您教養長大，說是燕朝第一貴女，怕是也無人敢置喙。」
太后卻是笑著搖了搖頭，「哀家還是不願意，讓阿寧受到一點點的攻訐，若是可能，倒想讓她永遠做一個快快樂樂的小姑娘。」
「母后，孩子長大了，總是要定下一個歸宿的，阿寧本就是咱們皇家的孩子，若是又能成為咱們皇家的媳婦，由兩代皇后親自培養出來的太子妃，不也是美談一樁嗎？況且，這全天下，如今最好的歸宿，不就是在東宮嗎？」
太后聞言，神色一震，似是頗為鬆動的樣子。
太子不知道出於何種想法，開口道：「皇祖母，您若是不願意將阿寧下嫁，孫兒也不強求，日後仍然將阿寧與阿秀同等看待。您若是願意將阿寧下嫁，孫兒不才，也願意承諾，或許不能疼寵有加，但定能做到相敬如賓，不會讓後院任何一個女人有機會挑釁阿寧的權威。」
皇帝與皇太后對視一眼，兩人眼中俱是震動。
太子這番話，說的很聰明，進可攻，退可守，比皇后一味的追捧要高明許多。
他沒有一上來便大包大攬的承諾一生恩愛不離不棄之類的話，因為說出來，估計也是不會信的，他與周菀，自來都知道兄妹感情甚好，若是貿然的將這份感情從親情轉變為愛情，無論皇帝還是太后，怕是連皇后都不會相信，所以他很聰明的承諾了給予周菀一個正妻應有的一切。而若是不成，則仍然會對周菀如同大公主一般關愛。
這便是表明了一種態度，我願意娶周菀，若是你們不願意，我也不會記恨。
皇帝心中暗自點頭，太子已經成長為了一個合格的政治家。
而皇后，卻仍然是有些蒙圈的樣子，她不知道，太子的一番話所造成的震動。
「母后和陛下若是願意，臣妾過兩天便讓承恩侯府上書請求，必不會讓母后與阿寧受到一絲絲的攻訐。」
太后心下舒了一口氣，終於讓皇后說出了最為關鍵的一句話。
見好就收吧，不要逼得太急了，太后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