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婚事定下
太后聞言,神色一振,臉上突然鄭重了起來,還是有些不敢置信,問道:「你這次真的不是敷衍哀家?」
皇帝臉上滿是無奈之色,對自己的母親毫無辦法,辯解道:「之前一直有想法,但是並未下定決心。」
太后挑了挑眉,問道:「你原先看上的是誰?老四?」
皇帝聞言卻是搖了搖頭,道:「老四與阿寧,不甚相配,對於他,我另有打算。」
太后聞言心中卻是咯噔一下,揚聲問道:「總不至於是老三吧?藏鋒那孩子要是沒有出那些事,確實是個很好的選擇,可是怕只怕誤了阿寧的一生。」
貴族男子蓄養**,是前朝風氣,而今朝卻是非常忌諱此事。
但凡為人長輩者,總是想要儘力為孩子們打算,太后私心裡,想要讓周菀能嫁得一個如意郎君,不受世俗禮數的約束,盡最大可能的去享受人生。
「若是君珉那孩子,沒有鬼迷心竅多好,到時候給阿寧封個公主,出嫁后直接開府,不受定國公府的轄制,那才是快活日子呢。」太后臉上帶著遺憾。
皇帝卻不太認同太后的想法,道:「母后還是想的簡單了,在宮裡有宮裡的壞,宮外也有宮外的壞,朕還在時,自然無人敢欺阿寧,待朕百年之後呢?國公府的家事,便是到時候新君即位,也管不了臣子的家務事。」
「到時候你難道什麼也不準備就打算讓她出宮啊?你這個當舅舅的,定然是所有都安排好了,才能放心。」太后理所當然的道。
皇帝失笑,無奈道:「母后,打鐵還需自身硬,阿寧只有自己立起來,有了自己的人脈,才能立得住,這才是長長久久的路。」
太后聞言,臉色一愣,若有所思,片刻後方才點頭,「你這樣說也對,徽元若是有自己的人,哪怕是多幾個清客,也不能像現在這樣,天天跟沒頭蒼蠅一樣,凈做些糊塗事。」
周菀立在床邊,靜靜的聽著,好似不知自己的命運,即將就這樣被定下。
「藏鋒的事情,到底是一個疙瘩,母后心裡不舒服,兒子也知道,再則,藏鋒身世複雜,跟張賢妃之間,如今也是劍拔弩張之勢,說到底,藏鋒心性未定,容易為外界影響。」皇帝緩緩的說來,好似不是在評判自己的兒子一般。
三皇子李瑞,字藏鋒,因楊清謀逆當日發生之事,最終與他養母張賢妃產生了嫌隙。
太后左思右想,也想不起一個合適的人選,「純熙如何又不與阿寧般配了?這孩子,心性純善,為人和氣,與阿寧定能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又是一起長大的,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情分,若是他日感情破裂,憑藉這麼多年的兄妹情分,阿寧的日子也不會難過。」
皇帝心底嘆了一口氣,道:「朕往常也是看好純熙的,不過到底還是看錯了,他的毛病,跟藏鋒大抵相似,君珉為何會突然離京,一半的原因便是因為純熙。」
親手放棄自己最喜愛的兒子,這並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有些事情,自己做的時候能輕易的原諒自己,換做別人來做,卻變成了不可饒恕,人總是這樣,嚴人寬己。
太后聞言,卻是心神大震,用手用力的拍打著床板,「作孽!這到底做的是什麼孽!一個個的,都是想要哀家不好過!」
皇帝聞言,臉上滿是慚愧之色,「是兒子的不是,讓母後跟著操心。」
過了許久,太後方才平復心境,臉上再無一絲笑容,「那你看好的,是哪個宗室?宗室這些年,青年才俊沒怎麼出,紈絝子弟倒是不少,你莫不是屬意李嵐?嵐兒確實是個好孩子,龍章鳳姿,英武不凡,年齡雖與阿寧相當,可到底隔著輩分。」
皇帝笑著搖了搖頭,「朕從前所想,如同母后一般,總是想著讓阿寧配一個如何不凡的夫婿,後來卻覺得,千言萬語,倒不如高位一語,女子的一生,不應該禁錮於一個男子身上,女子的幸福,也不應該禁錮於一個男子身上,從來都說女子嫁人猶如第二次投胎,兒子確實不認同的,我們皇家的女兒,如何能如此狹隘?如此迂腐,聖人之言,多為教化萬民,而不是用來當做行為準則的。」
皇帝一席話,可謂石破天驚,以他的身份,是萬萬不能說出如此話語的,但如今室內都是親近之人,說了也說了,便是傳揚出去,也沒什麼大礙,說到底,不過是因為他是天子,是天下之主。
周菀聽了他的話語,神色震動,皇帝說出了她想說,而不敢說的話。
隨著年紀的漸長,越是讀書明理,便越是清醒的認識到,這世界對於女子的殘酷。
她因自幼於周瑾承歡膝下,周瑾對她的教導,從來是當做繼承人來培養的,那些年裡,沒有兒子的神將大人,在永元長公主身死之後,獨自面對滿城的風風雨雨,卻從未動搖過心中的想法,外人只道周瑾對永元長公主情根深種,為了她不再續娶,連後人都不想要了。
而周菀卻明白,周瑾不再續娶,一方面確實是因為對她母親滿懷深情,而另一方面,是在於,無論外界如何流言詆毀,他從未動搖過自己的想法,他自來覺得,自己不是沒有後人,周菀就是他的後人,他從來不覺得,女兒差過兒子。
受如此觀點教導長大的周菀,她從來不以女身輕賤,她想要做的,從來是一個平等的機會。
而從某種程度上說,皇帝李宏,被周瑾的觀點影響了,因而才會如此用力的培養周菀。
神將周郎,似乎是一個想要做什麼,便能做什麼的人。
太過一帆風順的人生,卻在壯年之時,戛然而止。
太后聽得皇帝的驚人之語,半晌被震得回不過神來,許久方才道:「你說的也很是在理,情愛自來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哀家若是耽於情愛,你們兄妹三人怕是能死十幾回。男女情愛,自來是人世間最無用的東西,是我相岔了,我自己沒有得到的東西,總是想要孩子們得到。」
皇帝聞言,心下一痛,回想起昔年皇宮中,母子四人相依為命的人,那時候日子很苦,但一家人齊心協力,風風雨雨的都走過來了,然而卻在苦盡甘來之時,彼此之間出現了嫌隙。
周菀臉色沉靜,面容依舊是一副平靜無波的樣子,她也是在不知道自己改作何表情,好似一眼望去,就能看到今後漫長的人生路程。
「太子雖然過於仁善,但這次宮變,倒是讓朕覺得,一個品德過硬之人,比有情郎更加的合適阿寧。」皇帝一開口,就是一個深水炸彈。
周菀雖心中已經有了猜測,但終於等到皇帝說出口來,才放下心來。
她想過無數可能,若是不是這種可能,少不得要親自向皇帝陳情。
萬幸的是,她不需要如此難堪。
太后眼睛睜大,眼神中滿是詫異,過了許久方才露出恍然之色,道:「原來你早就屬意太子,也是了,太子妃已經沒了。」
皇帝眉頭一皺,開口道:「朕知道母后心中是如何猜想的,母后卻是想錯了,兒子不過是近些日子,才起的想頭。太子妃之事,不是兒子做的。」
太后挑了挑眉,卻沒有絲毫責怪之意,問道:「那是?」
「八成的可能,是皇后。」皇帝頓了頓,接著道:「楊清已經遠走他鄉,太子妃雖然是楊氏的女兒,但嫁入東宮多年,又生育了皇長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兒子還不至於連一個弱女子也容不下。皇后這個人,向來喜愛玩弄人心,暗自猜度,她見楊清事敗,便急不可耐的動手了,生怕因為楊清的事情,會牽連太子,到底是婦人之見,愚不可及。」
太后聞言,神色頓時冷了下來,「皇后這個人,入宮這麼多年,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刻薄恩寡,翻臉不認人的本事倒是一等一。」
周菀微微低著頭,這種說長輩的壞話,她最好還是避著點。
太後轉而又有些擔憂了起來,憂心忡忡的道:「皇后如此,說句不好聽,現在看著是個面慈和善的樣子,若是你百年以後,太子登基,怕是無人能夠壓制住她了,露出心苦的真面目,到時候阿寧如何才好?自來女子登高位,無不想要提拔家人,她承恩公府女兒甚多,她怕是會起別的心思。」
皇帝卻是一笑,道:「母后不必擔心,兒子自有另外的打算。」
太後點點頭,道:「你心下有成算便好。」
頓了頓,她又有些擔心,「太子的意見,你問過了嗎?」
皇帝輕輕的搖了搖頭,「兒子本想問過太子的意見之後,才告知母后,卻沒想到母后倒是甚是心急,不過想來,應該是問題不大的。」
太後年老,又生死再即,總是擔心頗多,「這太子要是不願意,回頭對阿寧不冷不熱,這可如何是好?」
皇帝失笑,對於太后的擔憂,心裡卻是不以為然,只得開口解釋道:「太從前兒子總覺得,太子心性不定,經過楊清之事,太子倒是成長了許多,已經很有味君之風了,他自來心性仁和,朕說的,他從未拒絕,便是日後不能給阿寧男女之情,但是夫妻之義,定是能夠給足,這年少夫妻老來伴,太子自來關愛阿寧,便是沒有男女之愛,也會有兄妹之情,靠著這一點,阿寧日後,便立於不敗之地,況且,這兄妹之情,也未必不能轉換為男女之愛。」
皇帝言語之間,滿是對周菀的看好。
「說來,還忘了問問阿寧願不願意?」太后忽然想到了,轉而看向微微低著頭的周菀。
周菀抬頭,面色平靜,絲毫沒有一般少女聽得結婚嫁人該有的羞澀嬌怯。
「阿寧自入宮以來,多得外祖母於舅父傾心關愛,時時關切,事事用心,阿寧內心感激不盡,我的婚事,自然是兩位長輩做主便是,阿寧相信,外祖母和舅父給阿寧安排的,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少女眼中滿是濡慕之情。
太后看的她這個樣子,心下酸澀,伸手拉住周菀的小手,輕輕的拍了拍,「好孩子,外祖母這麼多年,看著你長大,從前小小的一團,還沒有你舅父兩個手掌大,如今也長大成人,有了少女模樣,外祖母年紀大了,其他的事情都不在意了,臨了臨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啊!」
周菀聞言,鼻頭一酸,兩行眼淚順著眼角滑下,語帶哽咽,「外祖母,你不老,日子還長著呢,您還要看著我嫁人生子呢!」
太後用力的想要抬起手,周菀見狀,幫伸手幫她,太后的手,原本保養得當,近些年衰老過快,已經如同枯敗的老樹皮一般,上面滿是褶皺。
周菀心裡如同針扎一般,看著眼前這個容顏憔悴蒼老,頭花接近花白的老人,心裡滿滿的都是難過。
太后小心翼翼的拂過周菀的臉龐,輕輕的問她拭去眼淚,笑著道:「人生總是這樣,有人來有人走,外祖母也要陪著阿寧長長久久,但是天不從我啊。」
太后的一句感嘆,更是引得周菀滿腹的傷心,站在一旁的皇帝,心下也是微酸,偷偷的將眼角尚未落下的淚水擦掉,安撫著就快要抱頭痛哭的祖孫兩,「本來是大喜事,怎麼還哭起來了,阿寧,你外祖母尚在病重,你一哭,她心裡跟著更是難過。」
太后微微的斂了斂神情,笑著看向周菀,道:「你舅舅說得對,是件大喜事,別哭,囡囡乖,不要哭。」
周菀聽得這一句「囡囡乖」,心裡更是難過,從前夢魘之時,太后整日整夜的陪伴,抱著她,哄著她,唱著江南的小調哄她入睡。
她用力的擦掉了臉上的淚水,「外祖母,您也不要哭,我們都要高高興興的。」
太后聞言,心裡微微有些許安慰,轉而看向皇帝,道:「今日大家都在這裡,不然乘著這個機會,將婚事直接定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