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秋山
「這齊雲山的景緻倒是甚美。」綵衣看著眼前滿山紅葉的情景，滿心感嘆。
旭日東升，印照著這一山紅色，顯得格外的絢爛美麗。
齊雲山位於燕京的東面，是燕京著名一景，吸引無數文人墨客前來觀景作詩。
此時，數十個少年少女，一路歡聲笑語的往山頂而去。這些少男少女大多是韓貴妃一系的孩子，故眾人之中，又隱隱以四皇子李璟和韓夢瑩為中心。
而周菀身邊的顧如音看了她一眼，被人群的嘈雜惹得心生不悅，慢吞吞的道：「下次有這種活動，不要叫我。」
周菀聽得此言，頓時失笑，大公主有事不能前來，周菀便下了帖子邀請顧如音一起遊覽齊雲山，她的本意是要拒絕，生怕耽誤了自己看書，奈何顧家人聽得是周菀下的帖子，硬壓著讓顧如音同意來了齊雲山。
顧如音自來如書獃子一般的性子，有時間都拿來看書，不為外物所動，對於周菀的邀請內心極度抗拒，奈何生不由己。
周菀還沒有說什麼，自有一個容貌秀美看著不過十三四歲的少女，看不慣顧如音一副書獃子直愣愣的模樣，站出來譏諷道：「不過是一個小小四品官的女兒，本事不大，架子倒是不小！」
顧如音臉色依舊是一副淡淡的樣子，斜斜的看了她一眼道：「原來這本事是以父輩高位高低而論的，倒是漲了見識。不知你家父輩何處高就？」
那容貌秀美的小姑娘衣著雖然皆是上品，但卻並不如何名貴，頭飾之類也不出彩，便知不是出自高官之家。
這些少男少女，除了少數是韓將軍府的嫡系，其餘大多出自旁支或者韓將軍的部署家中。
那容貌秀美的少女身世自是不突出，聽得顧如音此言卻是漲紅了臉，又不好反駁，急的眼淚都要出來了。
人群中卻早有與她不睦的少女，發出吃吃的譏諷笑聲。
四皇子看著周菀，沒有發話。
韓家三少爺韓夢懷卻是笑著站了出來，打圓場道：「都是少年人，一時意氣之爭，為了此事，傷了和氣可就不好了。」
那韓孟懷看著不過十五六歲，面容俊秀，一身氣度從容不迫，不過一眼，便給人以君子如玉之感。
那容貌秀美的哭泣少女，透過淚水看見打圓場的韓孟懷，只覺得他的身影此刻格外的高大英俊，少女的一顆心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韓孟懷笑著看了那少女一眼，笑著點了點頭，面上是一副溫潤如玉的世家君子之態，心裡卻對這些少女把戲十分無奈。
顧如音站在人群中，從頭到尾好像置身事外在看一場鬧劇一般，絲毫沒有處於風暴中心的自覺。
待得事情平息，眾人繼續沿著齊雲山石階往上爬。
齊雲山沒有供馬車通行的道路，哪怕是這群天之嬌兒，想要觀賞美景，也得身體力行往上爬行。
「阿寧可曾吃力？山路甚險，若是力有不怠，一定要告知四哥。」四皇子兩眼柔和的看向周菀，眼神中儘是繾綣的關切之情。
走在四皇子身後的韓夢瑩看著前面並肩而行的一對錶兄妹，眼珠子轉了轉，心念急轉。
周菀笑著搖了搖頭，道：「齊雲山不算險峻，能一邊登高，一邊觀賞人世間的美景，也是一件極樂之事。」
四皇子李璟笑著點頭，「阿寧自來是女中豪傑，是四哥多慮了。」
站在周菀身邊的顧如音看了兩人一眼，臉色不變，只嘟囔了一句，「真是痴人。」
周菀耳力極好，聽清了顧如音的低語，卻只是笑，不曾點破。
「說來三哥自回來之後，據說昨日才去面見張賢妃。」四皇子像是不經意般說起這件事，臉上滿是純良的笑意。
三皇子自謀逆之後，與張賢妃便產生了心結。
周菀不知四皇子為何突然提起此事，三皇子與張賢妃的事，滿宮上下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老實說，她覺得三皇子的行為實屬不智，自來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三皇子弱勢張賢妃強勢，則眾人憐惜，而張賢妃弱勢三皇子強勢，則眾人便要起譴責之心了。
幾月前，梨園發生的那一幕，雖然在太後娘娘的可以掌控之下，宮內對於三皇子好男風之事，到沒有什麼流言，故而宮中除了皇帝之外，估計就那幾個當事之人心中清楚了。
內宮之事，想要瞞過皇帝的耳目，這是不現實的。當今天子，周菀的舅舅李宏，是個掌控欲極強的人，從他對於后妃的態度便知道，諸妃之中，他並無偏寵之人，哪怕是韓貴妃，周菀感覺皇帝對她嗎，更多的是愧疚，而不是憐愛。
而對於后妃來說，皇帝的寵愛，才是最有力的武器。
可是全大燕皇宮都知道，皇帝的寵愛，沒有給了后妃兒女，而是給了外甥女。
三皇子當日梨園之事，絕非巧合，而這件事的背後，直接出手的，當日的人，心知肚明——四皇子和韓貴妃，周菀對於四皇子如此行為，並無任何反感之意，自來皇帝的兒子，哪一個能沒有一遇風雲變化龍的心思？
周菀從來不覺得有野心是一件壞事，而怕只怕，空有野心，卻沒有與之相匹配的手段能力。
可除了四皇子和韓貴妃，做成這件事還是有難度的。
這背後，必然有一個三皇子極為信任之人在推波助瀾。
當日謀逆之時，臨危之下，張賢妃能夠做出逼迫養子以身替換親子的事情，一切邊都清晰明了，三皇子信任有加以為是自己的親生母親的張賢妃，她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拉下養子，為還未長成的親子謀求助力。
張賢妃此舉，一方面可以排除掉一個有力的皇位繼承人競爭者，三皇子好男風之事一旦傳揚開來，甚至不用傳得沸沸揚揚，只用傳到皇帝耳中，在她的預計中，皇帝定然會對三皇子產生不喜，進而排除他即位的可能性。而來三皇子無法競爭皇位，就能更好的輔佐張賢妃的親生兒子五皇子，兄弟同心，定能成為五皇子的一大助力。
可是張賢妃的手段，產生了紕漏。
張賢妃想要拉下養子，韓貴妃便推波助瀾，不僅如此，還主動留下破綻，挑的他們母子之間產生了嫌隙。
讓三皇子懷疑張賢妃不是他親生母親的，只能是他自己。人，永遠最相信的，都是自己的判斷，事實俱在，讓他自己去發現，便證據確鑿。韓貴妃此舉，可以說是神來之筆，周菀捋順之後，對於這個縱橫後宮十數載，能夠與皇后鬥法一直不落下風的女人，內心十分佩服。
而事態的發展，可以說連老天爺都在幫助韓貴妃。
楊清謀逆，張賢妃母子近乎決裂，而五皇子年紀小，母親的壞印象會堆積到他的身上，二皇子謀逆，結果等同廢黜。
如此皇位的有力競爭者，便只剩下太子李瑜和韓貴妃的兒子四皇子李璟。
四皇子內有生母，掌握宮禁大權，外有舅舅，執掌沙場。
而太子，卻顯得有些風雨飄搖了。
自楊清謀逆事件之後，朝中風雲變幻，皇帝清洗了很大的一筆官員，韓貴妃一系趁熱打鐵，四皇子，便一下子，炙手可熱起來了。
周菀此時面上帶著笑意，盈盈看向四皇子，道：「到底張賢妃是三表哥的母妃，母子之間，哪有隔夜仇。」
四皇子挑了挑眉，道：「表妹還是這般良善，總是把人往好去處想。」
周菀笑而不語，裝作不清楚的樣子。她心下卻是明了，昨日三皇子去見張賢妃，明面上是給母妃請安，私底下，其實母子二人已經是撕破臉了，日後恐怕連表面的祥和都不能維持了。
「表妹，有些話，我想單獨跟你說，可否借一步說話？」四皇子兩眼灼灼的看向周菀，眼中滿是熾熱的期待。
周菀心中隱隱有了猜測，面上卻是波瀾不驚。
而此時，顧如音聽得此言，直接快步幾句，往前走去，看也不看周菀和四皇子一眼。
兩人身後的韓夢瑩，眼睛眨了眨，臉上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突然湊上前去，一把抓住四皇子的衣袖，嬌笑著道：「純熙表哥與阿寧姐姐要說什麼？」
周菀笑著看了一眼一臉純真的嬌俏美人，笑而不語。
四皇子眉目之間，卻是有些不悅，又不好發作出來，恐在眾人面前傷了自家表妹的顏面。
說來，周菀和韓夢瑩都是四皇子的表妹，他心中，其實還是有親疏之別。
「夢瑩，你哥哥在前面等你呢！」四皇子假意說道，只想把她打發走。
韓夢瑩卻沒有他想的那般有眼色，仍舊是一臉天真無邪，像是一個不聽話的孩子，笑著道：「他這兩天惹著我了，我不開心，就讓他等著唄，我要跟著表哥和阿寧姐姐！」
周菀看了四皇子一眼，臉上似笑非笑。
四皇子心中更是著急，卻也無法。
周菀看他這樣，心下更是搖頭，她這四表哥，哪怕天時地利人和，也難以做出一番大事來，心志不堅，易被他人左右，不是為君之道。
她心裡暗想，韓貴妃一番籌謀，苦心孤詣，到底是抵不過帝王心之所屬。
三人一路且行且觀賞，齊雲山的秋日紅葉，確實是別有一番風味，能夠引得眾多文人前來觀景，到底是有其奇異之處的。
一路上，眾人也經常遇到三三兩兩結伴而行的學子之類，這些身著學子長袍的人，見到這些人的隊伍，看他們個個年紀甚小，但俱是一身華服，氣焰囂張，便遠遠的避開，生怕惹得這些疑似小霸王的人的不快。
三人都快要走到山頂了，也沒有見到據說是在等著韓夢瑩的韓孟懷。
周菀似笑非笑的看了四皇子一眼，也不戳破，而韓夢瑩，一路上一直纏著自己的好表哥說話，更是不會主動提及這一茬，讓他難堪。
遠遠避開的自然是有眼力之人，但總有那想著一步登天的投機之人，不見避讓，反而越來越近，想要求一場賞識。
「休道秋山索莫人，四時各自一番新。西風盡有東風手，柿葉楓林別樣春。」一個身著青色長衫的年輕學子，搖頭晃腦的對著周菀等人高聲吟誦道。
詩是好詩，不過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這人眼中滿是勃勃的野心，與詩中所述說的意境卻是背道而馳，令周菀產生違和之感，對他刻意賣弄才學之事，心中甚是不喜。
而走在前面的顧如音，卻是眼睛一亮，轉頭一看，這書生滿身的投機之氣，心中頓時十分失望。
「好詩！」山頂傳來一聲讚歎。
三人抬眼望去，只見說話之人，正是提前帶著眾人到達山頂的韓孟懷。吧韓孟懷一身華服，手中執著一把摺扇，端的是一副世家貴公子之態。
韓孟懷將手中的摺扇一下打開，扇面對著眾人，在這不是很熱的秋日裡，輕輕的扇起風來。
「天很熱嗎？你還要扇扇子？」眾人迫於韓孟懷的家世，對他這副故作姿態的言行不敢開口，而顧如音卻是沒有什麼顧忌，直楞楞的問道。
韓孟懷扇扇子的動作頓時一頓，而此時，恰巧山頂一陣秋風刮來，眾人頓覺寒風入骨，緊了緊衣衫。
而拿著扇子的韓孟懷卻是絲毫不以為意，看向顧如音，振振有詞的低聲道：「熱不熱是一回事，要的就是這個氣度。」
眾人隔得較遠，不知道二人說了什麼，只是看到韓孟懷說完之後，顧如音臉都黑了。
韓孟懷接著看向那個吟詩的書生，禮貌道：「先生大才，在下佩服。」
那書生卻是道：「當不得公子誇讚，不過是看此齊雲山紅葉美景，心中有感而發罷了。」
「所謂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先生能夠做出如此嘉篇，則是平日里厚積薄發所致，先生大才，何必自謙？」韓孟懷雖然為人有些裝相，但是人情世故上卻很有一套，短短几句話，便將那位書生捧得有些飄飄然了。
那書生本意想吸引的是跟著周菀一起的四皇子，四皇子長於帝王之家，一身富貴氣度，自是常人不能及的。而此時，見四皇子不搭腔，而開口的另一人韓孟懷，也是一身華服，而他周圍之人也皆以他為首，心中雖有些遺憾，但到底還是很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