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雍和
翌日，沒有人阻攔，周菀如願以償的帶著大隊人馬出了宮，其中，便包括被皇太后硬塞過來的紫蘇。
綵衣撇了撇嘴，看向紫蘇道：「你到馬車外面去。」
紫蘇看了一眼周菀，看她默不作聲，便低著頭躬身出了馬車，坐在車欄上。
周菀壓低了聲音，問道：「你讓她出去作什麼？」
綵衣眉頭一挑，氣鼓鼓的道：「跟我搶位置的，我看不慣她！」
周菀頓時失笑，綵衣小孩子心性，做事又素來直來直去的，實在不像是楊清培養出來的人。
「她既然到了我身邊，自然是要拿她當自己人看的，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氣。」
綵衣仍舊是一副不服氣的樣子，道：「她有什麼用？不像我，能文能武，還指不定她是不是別人的釘子呢！」
綵衣並未壓低聲音，車窗外的紫蘇能聽得一清二楚，紫蘇卻只是低著頭笑了笑，便認真的打量著路邊的景緻。
周菀有些無奈，笑著道：「她是外祖母的人，外祖母不會害我的，你還說別人是釘子，你不就是最大的釘子嗎？」
綵衣翻了個白眼，不開心的道：「我既然跟著你回了京城，自然就只認你這一個主子了。」
「倒是我的不是了。」
綵衣到底是有些好奇，自進宮以後，這還是第一次出宮，問道：「郡主，我們這是出宮作甚？」
「自然是去做你最關心的事情。」周菀老神在在的道。
綵衣皺眉，想了許久，方才眉頭一挑，臉上浮現笑意，剛要開口，便被周菀止住了。
「噤聲，事關重大，還是越隱秘越好。」
綵衣趕忙捂住自己的嘴巴，搖了搖頭。
周菀感嘆了一句，「到底是一個為其主，其實對於他，我還是很欣賞的，知道這件事要是不讓你親自去辦，你恐怕也不會放心。」
綵衣臉上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她心裡知道，周菀說的「他」，指的便是她的舊主楊清。
馬車外的紫蘇，聽得裡面主僕二人遮遮掩掩的對話，挑了挑眉，笑了笑，未發一語。
馬車咕咕嚕嚕的往前行進，一路暢通無阻的出了宮門，周菀的車架非常特殊，沒有哪個看守宮門的侍衛敢隨意阻攔。
一行隨從者眾多，一路行至最為擁擠的正陽街。
「吁——」
馬車突然一個趔趄，頓了頓停了下來。
周菀身形不穩，往前一撲，幸好得到綵衣出手，將她抱住，方才無事。
「怎麼駕車的？」綵衣高聲質問。
「殿下，是否安好？」車窗外傳來駕車的小太監戰戰兢兢的詢問聲。
許久，才傳來周菀低緩的聲音，「無事，外面出了什麼事？」
「有人騎馬驚了人，奴才陡然停馬。」小太監唯唯諾諾的答道。
綵衣抬手掀開馬車窗帘，神色不虞。
周菀只見馬路上站著一個一身藍色勁裝的青年英俊男子，男子懷中抱著一個三歲大小的小孩。
小孩張大著嘴巴，一臉獃滯的樣子，臉上掛著幾顆淚珠，要掉不掉。
而那青年男子身後，是一個騎著馬的少年，那少年看著十二三歲，一手拉扯著韁繩，一手拿著馬鞭，少年唇紅齒白，面容姣好，神情倨傲，一看就是出自金尊玉貴之家。
周菀挑了挑眉，看向那個抱著小孩的青年男子，似是有些意外。
那男子躬身放下了手中的小孩，
人群中衝出來一個一臉焦急的年輕婦人，那年輕婦人一把將小孩抱起，臉上全是劫後餘生之色，「噗通」一聲便跪了下來，朝那英俊青年男子磕了三個響頭。
「多謝恩公，雲娃子，趕緊跟恩公道謝，他救了你的命！」說著就要扯過小孩磕頭。
那英俊青年男子連忙擺了擺手，道：「無礙，小事一樁，大嫂不必如此客氣。」
那年輕婦人仍舊感恩戴德。
英俊青年男子再三勸說，才止住她的感激之情。
那年輕婦人看那騎馬少年一身華服，也不敢多言，深怕被他遷怒，再三感激后便趁著人多溜走了。
「哼，走路都不帶眼睛！」華服少年微微仰著頭，絲毫沒有差點縱馬傷人的愧疚。
英俊青年男子聽得此言，眉頭一皺，道：「此處是鬧市，你這般縱馬，也不怕意外傷人，你家裡人沒有教過你規矩嗎？」
華服少年聽得此言，立馬出聲反駁，道：「小爺我想怎樣便怎樣，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你真是，有娘生沒娘養！」英俊青年男子不高興的回了一句。
華服少年聽得此言，一下子氣的眼睛都紅了，揚起馬鞭便要朝那英俊青年男子身上揮舞。
「小七！」此處人多眼雜，周菀本不想出聲，奈何事態越演越烈。
英俊青年男子側身一閃，便躲過了那道鞭痕。
華服少年聽得周菀的聲音，神色一怔，轉而看見周菀的馬車，立刻下馬，走到周菀的馬車旁。
「六姐姐！」華服少年臉上的不虞之色，盡數褪去，只剩下純純粹粹的歡喜。
「小七，你又瞎胡鬧。」周菀輕聲訓斥了一句。
華服少年見得她如此說，卻沒有絲毫不虞，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後腦門，有些不好意思。
那英俊的青年男子此時也正好也看到了馬車內的周菀，抬手朝周菀拱了拱手。
周菀也對他點了點頭，感嘆了一句人生無處不相逢。
「二王子，好久不見。」周菀看向那個英俊青年男子。
那男子正是留在燕京國府監學習的西寧國二王子雍和。
「郡主安好？」雍和輕聲詢問。
周菀笑了笑，道：「沒有想到，會在此處碰見閣下。」
雍和挑了挑眉毛，笑著道：「此處確實不方便說話，這位小公子，與殿下熟識？」
周圍圍觀的民眾見已經沒有衝突，馬上上演「不打不相識」的戲碼，便逐漸散開。
「舍弟頑劣，讓閣下見笑了。」周菀輕聲道。
華服少年還是有些不開心，但被周菀壓下。
「無妨，誰都有青春年少、縱馬肆意之時。」雍和先前咄咄逼人，此刻面對周菀卻客氣了起來。
「閣下原來是客，路見不平自是果勇之舉，不過我燕朝有一句便是：良言一句暖三冬，惡語傷人六月寒，閣下隨意出口傷人，倒不是做客之道了。」
華服少年此時也不再不開心了，微微仰著頭，一臉得意的看向雍和。
雍和見此情景，頓時失笑，道：「郡主說的是，是在下的不是。」
說罷，朝著華服少年拱了拱手，道：「在下語氣惡劣，誤傷了小公子，抱歉。」
華服少年哼了一聲，不做聲。
周菀皺眉道，「小七，你的禮數呢？」
華服少年這才不情不願的道了一句：「我原諒你了。」
說話間滿是不情願，盡顯小孩子脾氣。
周菀朝著一個親衛擺了擺手，叮囑他去找到那對母子，賠些銀兩壓驚。
「郡主處事倒是公允。」見此，雍和心中的不滿頓時消除，又有些不解的問道：「神將大人一生只得一女，郡主說這位小公子是您弟弟，不知這位小公子與郡主是何關係？」
「家中堂弟，行七，名喚周蕭。」周菀轉而看向周蕭，介紹道：「小七，這是西寧國雍和王子，萬壽節后，便留在國府監學習。」
周蕭是周瑾的親弟弟周珏的遺腹子，周珏身體不好，娶親后不久就因病過世，而周蕭的母親在生下周蕭后，抑鬱而終了。
周蕭小的時候，被養在神將府，周菀照顧了他幾年，後來周菀進宮，周蕭便由大堂伯周瑄教養。
周菀親自為兩人介紹，哪怕周蕭再不願意，也得拉長著臉見禮。
「不知二王子這是要去往何方？」周菀委婉的問道，這邊是要分別之意。
雍和聞弦歌知雅意，便道：「在下此行與友人相約，時間不早了，怕是友人等急了，在下便先告退了。」
雍和依舊是一副翩翩君子之態，周蕭卻是暗暗翻了個白眼，心裡道了一句偽君子。
周菀點了點頭，輕聲道：「殿下慢走，有緣再見。」
待雍和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馬路邊沿，周菀對綵衣點了點頭，低語幾句，又跟侍衛隊長李影叮囑了幾句。
綵衣便和李影一起走了。
周蕭有些疑惑，便出聲詢問：「六姐姐，李大哥去哪？你身邊換了宮人？福慧姐姐呢？」
周菀向他招了招手，讓他先上馬車。
待周蕭上了馬車，馬車再次行進了起來。
「六姐姐，你身邊多了兩個大宮女啊。」周蕭努了努嘴，指著車窗外坐著的紫蘇。
「剛才離開的是綵衣，我吩咐綵衣和李影做一點私事疲外面的是紫蘇，是皇祖母賜的宮女。」
謀逆內幕，外界之人所知甚少，周菀的堂伯父周瑄心裡清楚，但是周蕭這樣的小輩卻很少有知道的。
「那福慧姐姐呢？你不是最喜歡她嗎？」周蕭年紀小，仍舊還在追問。
周菀面色有些黯然，許久方道：「福慧沒了。」
「沒了？什麼沒了？什麼意思？」周蕭從未如此直面過死亡，還有些不解。
「得了重症，沒了。」周菀聲音淡淡。
周蕭頓時下了一跳，似乎還有些不能接受認識的人就這麼沒了。
他出生之前，父親便沒了，出生后沒多久，母親也沒了，從來最怕人家說他沒教養，雍和那句「有娘生沒娘養」也確實戳到了他心中的痛了。
「你今日在大街上縱馬，這是抖得什麼威風？」周菀一想到弟弟小小年紀，就學得京中紈絝子弟，好勇鬥狠，不學無術，心裡就有些著急。
周蕭臉上有些窘迫，道：「這不是和幾個朋友賽馬，我想著抄近路，嚇死他們！」
說著，周蕭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一般，急切的道：「六姐姐，我的比賽！我還沒過去，他們估計還以為我怕了他們呢！」
周菀聞言眉頭一皺，狠狠的敲了一下周蕭的腦袋，「你天天在做些什麼？你不用上學？天天跟著一群狐朋狗友，你也不用去了，跟著我回將軍巷，我倒要問問大伯，你的課業可完成了！」
周蕭這才苦了臉，哀求道：「六姐姐，好姐姐，你先讓我去京畿府，我跟朋友們都約好了以那裡為終點的，再不去，他們怕是要著急了。」
「不準去！」周菀卻是不許，「你在跟他們攪合到一起，遲早要廢了。」
「好姐姐，求求你啦！我跟他們都約好了，總不能叫弟弟做個言而無信的人吧？」周蕭笑著撒嬌。
周菀無法，只得叫停了馬車，招了一個侍衛上前，吩咐他往京畿府一趟。
周蕭看得有些著急，還想再說什麼，周菀卻是不高興，道：「你要是再鬧，也不用派人去說一聲了，直接將你關在府里就是。」
周蕭連忙噤聲，不敢再多言。
周菀卻是看得心頭不虞，道：「再過兩個月，你就要滿十二了，前兩年你考國府監沒考上，我說跟舅舅打聲招呼進去，你不願意，說不是靠自己本事進去的，怕被別人嘲笑，明年你要是再考不上，我便是綁也要將你綁進去！」
周蕭頓時一臉愁容，滿是不情願，只道：「六姐姐，這樣不好吧，走後門進去，回頭讓人家說陛下不公，再惹得別人在背後說你的不是就不好了。」
周菀知曉他不願意進去，心裡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道：「不進去讀書，府里的先生能管得住你？大伯也管不了你，你今天就能在鬧市縱馬，明天一言不合，估計就能當街殺人！到時候怕是連我也保不住你！」
周蕭可憐巴巴的道：「六姐姐，哪有你說的那樣，你的弟弟你還不了解嗎？我最是善心的一個人了。」
周菀嗤笑一聲，「你少說笑了，我可沒有你這樣差點踩死小孩子的善心弟弟。」
「這不是一著急嗎？其實也不一定會踩到那小孩身上啊，可能就跨過去了呢，倒是那個雍和太多事了。」
周菀狠狠的打了周蕭一下，「你小小年紀，心懷僥倖，就學會了草菅人命！今天要不是雍和，還指不定怎麼樣呢！」
周蕭有些諾諾，討好的道：「六姐姐不是不喜歡那個雍和嗎，還壓著他跟我道歉，看他那個樣子，老不情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