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霸道
她兩行眼淚撲涑涑地落下來,原來,他不記得自己了。怪不得他不回來找自己。
那老金看她哭著,也是很窘,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安慰道:「你這女同志,到底是讓我嚇哭了,我還是回去得了。」
「不許走!」韻清生了氣,你敢忘了我,還想一走了之不成,「這樹種不活就不許走,今兒在這裡吃飯,哪兒也不許去。」她恨這沒良心的,居然連她也給忘了。
那老金嚇了一跳,眼前這女子看著柔弱,骨子裡卻這般霸道,他有些吃驚,呆在那一處。韻清將他鎖在屋子裡,自己去了彩平家裡,如今食物短缺,她只有上彩平那裡弄些好菜了。
彩平從未見陸韻清上門討要過食物,心想她能有什麼貴客,但韻清不肯說,她難得見她這樣興緻勃勃的樣子,便將家裡的雞蛋和一小塊五花肉全給了她。
這老金卻在這院子里著急起來,這女同志真有些霸道,硬生生鎖了門,要留他晚飯,還特意做了三個好菜,他幾時得過這樣的待遇,平時他因著自己容貌,去食堂打飯也是要最後一個。現在這情意,他是不敢承受啊。可是這位女同志卻不好惹,你若跟她客氣,她能直接伸手來拖你拽你,叫他好生尷尬。他無奈,跟她進了她那屋子裡去,只見那屋子雖小,卻是又乾淨又亮堂,他偷瞧了一眼她的房間,那裡頭一片清新的藍色,床頭的桌子上擺滿了書。想想這樣一位知書達禮的女同志,怎麼行事這般潑辣。
晚飯他吃得拘謹,輕易不敢動筷子,可是這女同志也太客氣些,那肉她自己沒吃一口,全塞到了他碗里,那雞蛋她煮熟了塞在他口袋裡,吩咐他晚了餓了再吃。他從未見過有哪個女同志不但不嫌棄他,還這樣為他著想的,於是便偷偷看了她一眼,他看得有些呆,這女同志雖說三十齣頭的年紀,也沒特意的打扮,卻漂亮極了,臉上很乾凈,白白的皮膚跟瓷碗一樣,眼睛清澈明亮。他覺得自己彷彿在哪時見過她一樣,有些熟悉的感覺。他很快便不敢想了,他自己這副樣子,哪裡能入得了她的眼,何況這是王區長看上的人。
韻清算是看清了眼前人了,他是真不認得自己了,她試探了他多次,他都沒有反應,還有他那畏畏縮縮的樣子,怎麼跟當年意氣風發的徐柏言相比。她心酸得不得了,卻也知道,現在跟他相認,只怕嚇壞了他,反正他已經在自己身邊,早晚將他認回來,她也不急在這一時。
吃過晚飯,這老金就要告辭,韻清怎麼都挽留不住,於是索性鎖了門出來送他,兩人依舊隔著幾步的距離,但這回,是老金在前,韻清在後。
待送到那大宅,他便與韻清告辭,韻清戀戀不捨,不肯走。他瞧著這天色又暗了下來,也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去,便說:「我再送你回去吧。」
韻清心下一喜,也不拒絕,又一路走回來,依舊隔著距離。他也不知自己怎麼了,就這麼教這女同志牽著鼻子走。
送到她門口,他趕緊央求:「你千萬別在送我了,不然這送來送去的,覺也不用睡了。」
她扭怩作態,不情願地應道:「我聽你的。」
他不知道為什麼,她這樣子有些兒媚態,不像個正經女同志似的,但他聽著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骨頭都要酥了,心像要飛起來似的,他差點就要冒出兩個字來:「聽話。」只是他不敢造次,還是什麼都沒說。
說是不讓她送,她還是跟著他到了路口,被他百般阻止才給勸了回去,而他自己也是不放心,走遠了一些再跑回來,躲在角落裡,看著她進了院子才肯回去。他在自己的房裡狠狠地抽著自己的耳光,自己這齷齪的心裡,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實地無恥極了。
一夜無眠,一大早的,這衛兵就看見了這女子,正是他們區長的貴客,用帕子包著兩個飯盒,還拎上大包袱來了。他只當她是來找區長的,也沒多問就讓她進去了。
韻清一路暢通無阻,來到老金的小屋,老金門沒鎖,應該是沒走遠,這離上班還早,她便將東西放下,替他收拾起東西來,床單,被子全拆了,將被胎曬去了院子里,換上了自己帶來的新的,桌子上擦了又擦,毛巾用肥皂洗了,再將那些要洗的衣物一一挑了出來。她正忙碌,卻見老金打了粥回來屋裡。
老金嚇了一跳:「你怎麼來了。」
她一臉溫柔:「我給你做了包子,還熱著呢,和著你的粥吃正好。」
他有些兒惱怒,為著這個女人,他一夜沒有睡好,這突然跑到眼前,正要發火,瞧著她那雙溫柔如水的眼睛,又發不出火來,只好生自己的氣:「我……」
她將包子擺好,坐到他床沿上:「我也沒吃呢,你這兒還有碗嗎,分些粥給我。」
老金頓時沒了脾氣,在五斗柜上拿了個搪瓷杯子來,用開水沖洗了一下,將粥倒了大半給她。韻清也不嫌多,拿起來就吃,還將包子拿一個出來塞到他嘴裡,這般親密,他很不習慣,卻鬼使神差地享用了。
韻清將粥喝了一半才說:「我吃不下了,還有好多,都倒給你吧!」
他居然也不嫌棄,伸了碗來接。韻清心下歡喜,又逼著他多吃了一個包子。
她還得去學校里,不得不和他告辭,她從包里取出一隻護膝來:「你將這個套在病腿上,天氣雖熱了,早晚還是涼,穿著總會好些。這是我昨天夜裡織的,來不及,只做了一隻。還有,這些要換洗的衣裳,等我放了學來給你洗,你們男人哪裡洗得乾淨。」
老金哪裡承得起這等美人恩:「這位同志,這怎麼可以?」
她怕他拒絕,說出難以挽回的話來:「怎麼不可以,你替我把那樹種活,我替你做些家務,有什麼不好,還有,以後叫我名字,我叫韻清。」
他還待要解釋,她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來:「我快要遲到了,幸好這裡離我們學校不遠,等會兒放了學,我就過來,還有,晚飯依舊我那裡去吃。」
他心裡驚慌的很,有些不滿她這樣的霸道,卻又隱隱地喜歡著這種霸道。這種感覺將她折磨得心神不寧,像做了件壞事,不能與人說的。
那王區長聽到了風言風語,大抵說這姓陸的女同志和老金出雙入對,儼然夫妻一般。他哪裡受得了,想自己儀錶堂堂,位高權重,這姓陸的是眼睛瞎了不成,擺著他不要去跟那個嚇人的老金混在一起?
他心神不寧,辦公室里呆不住,便去老金那裡,將老金上下打量個遍,直打量得他渾身不自在。最後他得意地走了,想來他一番對比,重拾了信心。
吳大姐再次被叫來區長辦公室,她再次保證,這陸韻清不過是求這老金教她種樹,沒其他心思,又再次將王區長誇讚一番,直誇得他雄心勃勃才罷休。只是這吳大姐卻是心裡底氣不足,從那區政府出來,便直奔韻清學校里去,她得再次敲打敲打這個陸韻清。
韻清見著她,就知道她為何而為,她也不瞞她:「吳大姐,我也不瞞你,這王區長,我自覺配不上,這老金倒是個可靠的。」
這吳大姐只著將眼珠子瞪出來:「你瘋了不是,那可是區長,他正年輕,還有的是高升的機會。」
她才不在乎這些,再好的男人,能比得上當年的徐柏言去,但話卻得反著來說:「我也不瞞你,吳大姐,我先前嫁的就是個軍官,可是怎麼樣,還不是棄我不顧?我發過誓的,再不嫁當官的。」
吳大姐拍著大腿,替她惋惜:「那你也不能找老金不是,你看他嚇人的。」
她打心眼裡煩這吳大姐,卻又不能撕破臉去:「我不覺得嚇人,相反我倒覺得他踏實,他臉上是有疤,但看久了,也就會習慣的。」
吳大姐只著跪下來求著她:「你真是瘋了不成,這兩人,就是個瞎子也分得出好壞了,你怎麼就鑽這牛角尖呢?」
她氣急了,這王區長算什麼,能跟柏言比嗎?她下了決心,要斷了他這念想:「我既認準了,便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了,麻煩大姐和王區長明說了,我和老金會儘早打報告結婚的。」
這吳大姐驚得一時反應不過來,她深為自己這次舉動而後悔,這王區長那裡,要教她怎麼交待,要是怪罪到她,可又怎麼辦。她想了半天,只能將這事全推在陸韻清頭上去,誰讓她不識抬舉了。
王區長聽了吳大姐一番陣述,氣得暴跳如雷,他就不明白了,這女人的腦袋瓜是什麼做的,想她也不過是個嫁過人的棄婦,自己這麼低聲下氣,她卻不識抬舉,他怎麼能不生氣。
他氣不過,想看看這個女人,究竟有什麼原因,竟選了那醜八怪而不選他,他那天起了個早,逮著送早飯來的陸韻清:「我說,陸同志,你這眼睛有毛病啊!」他本想了更刻薄的話來,可是見到她,卻立馬變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