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守信
徐老爺被她這一通教訓得五體投地:「是是是,是我的不是,我也是一時心急不是?」
李氏得了便宜賣乖道:「知道你當了爺了,高興的,我們不和你計較。」
三個笑作一團。徐老爺接了孩子愛不釋手,久久不肯放下。
許媽卻憂心忡忡地跑出來與他們商量:「老爺,老太太,吳太太,我這裡要跟你們商量個正事呢?」
幾人正開心,實在想不到哪還有什麼正事:「你說。」
徐媽到底過來人:「太太早產,沒早作著準備,這奶媽沒請,我剛瞧了,太太這身子虧得很,只怕沒有奶水啊。」
李氏這才想起這事來,大戶人家生孩子,那奶媽是要早早打聽好的:「這可怎麼得了,許媽,這怎麼辦哪?」
許媽便說了自己意見:「我以前也見過富貴人家用牛乳奶粉的,但總歸母乳好。再說太太今天花了這麼多力氣生孩子,身子肯定虧了,還得請郎中把脈調理,該吃什麼補藥,要忌什麼嘴,都得清楚交待了。」
徐老爺急忙吩咐:「許媽說得對,當初柏言的母親就是月子里出的事,吳太太,這家裡還得你主持,若是缺錢了,把那宅子賣了也可以的。」
李氏自是不會動那房子的腦筋,只是上回請那幫傭請怕了,這回請人,她心裡還有些后怕。但人是要打聽的,這孩子一刻也等不得的。她想來想去,自己平日里看不慣的江軒智倒成了如今唯一可靠的人,少不得還要拉下臉來求他。
江軒智本以為她們母子平安,自己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卻不曉得,李氏到尋到他頭上,平常他一向是尋犯人的,這奶媽,他卻是頭一遭來尋。幸好他家人口多,上頭七個姐姐都嫁了人,若是過個節,家裡沒個三五桌是坐不下的。他便把這事托到了他的眾姐姐頭上。那些姐姐們為著他不肯成家,也是頗有微詞,現今突然要找奶媽,還當是他瞞著眾人在外頭有了人了。他又是好一番解釋,只說是他恩人相求,總算有個姐姐家站出來,她家旦有一個生產了六個月的傭人,身體一向康健,作奶媽最好不過。
江軒智當天便接了那奶媽並著孩子一同送到韻清家裡,他立在門口外不肯進門,這徐老太爺的這副古板客套讓他有些害怕。這明明做了好事,卻怕人誇獎,反跟做了虧心事的滋味真不好受。
李氏感恩,瞧他不進正屋裡來,只當他生了自己的氣,便去賠禮:「江警長,這是做什麼呢,快到屋裡來坐。」
江軒智往裡頭瞅瞅,雖沒見著徐老爺,卻怕他突然竄出來:「這個……我就不進去了,你們要看著人合用,我就走了。」
李氏只當他為著自己說話難聽擺譜,趕緊賠了笑臉:「這是生我氣呢?我這裡跟你賠不是還不行嗎?」
江軒智見一個已經難纏,這個千萬別再惹毛:「我倒願意你跟我鬥嘴,就是徐老爺他,一副長者威風,我不耐煩他這般客套。」
李氏會意,這做長輩的總愛擺出一副架勢來,她本也不喜這套,但這是柏言的父母,她也是沒辦法:「原來如此,那我就不強求了,我那店就要開張,我已經交待柜上了,以後你江警長來,隨便吃,一律不收錢。」
江軒智有些動心,這午飯一向是他一日里最難解決的大計:「喲,吳太太,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啊,什麼時候這麼大方了?」
李氏煩他這副嘲笑的樣子,辯白道:「你這是什麼話?我一向大度,那是出了名的。」
江軒智見好就收:「那最好,我先告辭,呆會徐老爺一來,我怕是走不了了。」
江家送來的奶媽是個老實本分的,跟她男人在江家三小姐府里做幫工,她男人得臉,長年跟著江家三女婿在外頭跑生意,她便跟在江三小姐身邊做事。自己這孩子才六個月,斷不得奶,便一起帶了過來。
那小子人雖小,抓著奶吸的力氣卻不小,直把徐老太太和李氏看得直笑。許媽在廚房裡燉魚湯,這個最是下奶,奶媽要喂兩個孩子,自然要多吃些。
韻清醒來看那孩子,看得直流淚水,這把一眾女人嚇得直叫喚,月子里最忌諱哭的。她本是責怪自己不爭氣,害得孩子早產,生出這麼小個東西來,萬一有個病災什麼的,可怎麼得了。
那奶媽像是看穿她的心事,安慰道:「太太,這孩子雖不足月,卻是個能吃的,我看她的飯量不比我們家那六個月的小子小,到滿月啊,一定了白白胖胖的。」
韻清聽得受用,放心許多,她看向徐老太太:「母親,孩子生了下來,總要取個名字,柏言不在家,還請您代我向父親要個名字。」
徐老太太沒想到還能得著這麼個殊榮:「這個……這本要你們夫妻商議的事,不過,老爺他一定很開心,我這就去和他說。」
徐老爺聽說孩子的名字交由他的取,樂得半天合不攏嘴,樂完了,立在書桌旁提筆,卻是這也不好那也不行,無從下筆,就像是讀書人作不出文章般懊惱。他翻遍經史子集,重溫唐詩宋詞,到最後,還是想不出個好名字來。看到累了,便想起他自己最看中的兒子徐柏言來,這是他最倚重的孩子,為人正直,有禮守信。他突然靈機一動,揮筆寫下「守信」二字。
陸韻清看到這兩個字里,心裡一陣觸動,她也覺得挺好,守信,徐柏言會不會守信呢,按著他的說法,打完仗便回來陪她。她看著身邊熟睡的小人兒,這個肉糰子以後就有名字了,叫守信。
梁太太來看望過韻清,還帶了胡小姐的禮物來。韻清有些詫異,對胡小姐送禮物的意思有些懷疑。
梁太太分說道:「一菁這孩子一向毛躁,心地倒是不壞的,她聽說你早產也是嚇壞了,說是她害的,自己不敢前來,非托我送來,我就奇了怪了,你兩個有什冤讎?」
她也不好不說些原因出來,免得他們再猜出更多其他情節來:「聽說江軒智上門去被她給罵了回來,她後來到我這裡來興師問罪了。」
梁太太一聽便猜著緣由,這事她也有參與,卻讓韻清倒了霉:「怪不得,這孩子真是的,她那爹媽把她寵上天了,你這幸好是平安生產了,不然這罪過可就大了。」
韻清也想打聽些她那裡的口實:「她沒同你們說什麼?」
梁太太一臉正氣,埋怨起她外甥女來:「捅了這麼個大婁子,她還有臉說?不過,這個姓江的倒有兩分本事,我聽我那姑奶奶說,就你生產之後的事,他專門跑去將這丫頭罵了一頓,都把她罵哭了。這胡司令都在家裡呢,她愣是沒回一句嘴,你說,這不是一物降一物嗎?」
她想像著江軒智罵人的場景,也不知真假:「按胡小姐的性子,倒真不像能受氣的人。」
梁太太提起江軒智倒來了興趣:「可不是,還有,聽說趙若琳抓著了,是這個姓江的抓著的,他倒真有幾分本事。」
「是嗎?」這事她是知曉的,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走漏了風聲。
梁太太的得意寫在臉上「我正打算跟吳太太一同去討錢呢,這個天殺的,害得我差點傾家蕩產。倒是不得不誇我們一菁一句,真是危難見真情,貼了不少錢不說,還替我們家老梁尋了個差事。」
怪道梁太太肯為他兩個搓合,原來她得著不少好處:「這倒真是喜事。」
梁太太見縫插針,又替胡一菁開脫起來:「所以呀,我那姑奶奶也說了,你要有什麼要求儘管說,這丫頭不懂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別放心上。」
韻清當然不能駁了她面子:「放心吧,我沒放心上。」
李氏店鋪開張,兩頭跑,她極愛孩子,每日不見著守信便不放心,再晚回來,也要來看了守信才肯去睡。她這日心情好,跟韻清提起這趙若琳被抓的消息,好像她那些丟失的銀錢便會回來了似的。
韻清打擊她:「姐姐,人是抓著了,可這錢八成是打了水漂了,你也別期望太高。」
她眼底里掠過一絲失望:「我倒也不是非得追回來錢,這人抓著了,我就是解恨,解恨。」
韻清自從做了母親,這母性便全都揮發出來:「她騙了這麼多錢財,只怕小命不保,她那兩個孩子可要受苦了。」
李氏也是同情那兩個孩子:「你說說,這人能做虧心事嗎?現在報應來了,兩孩子成了孤兒,她這是何苦呀?」
趙若琳的消息終究沒有公布,不過江軒智托李氏跟她講了經過:趙若琳帶兩個孩子在異地他鄉生活不易,她娘家舅嫂嫌她累贅,不肯接納,她父母親一氣之下搬出來和她一起住,幫著照料兩個孩子。她後來投資做生意,血本無歸,就往來大陸做小生意,漸漸覺得辛苦,便夥同金老八想干票大的,於是起了這個歹念。至於對陸韻清下毒,是她無意中跟金老八說要教訓教訓徐柏言,金老八出的主意,但她也是知情的。他兩個分了錢,她就把老的小的送去南美,自已則躲起來再尋機會。他沒想到金老八出了事把她抖出來,還騙她回來,才著了道。至於贓款,趙若琳自然拿不出來了,但金老八怕死,將自己吞的那份全吐了出來,還變賣了房產救命。這些個報案的按著損失比例補了些回去,李氏自然分回來一些,卻是連損失的一半都不到。
韻清聽完,腦中一無所想,除了嘆息,還只嘆息。